「亞希兒小姐,您還感覺身體哪裡不適嗎?」

 

我默默搖頭,雖然天旋地轉的感覺還持續著,柔軟的羽絨枕卻已給了我最大限度的舒適感,我不願讓他們再為我操心。

 

「妳的臉色很蒼白,真的沒有哪裡不舒服嗎?」伊安不放心的執起我的手緊握,我疲憊的回以微笑,看著他的眼睛卻不自覺感到心痛。

 

「伊安少爺,只要多補充營養,多休息,小姐的體力應該很快就能完全恢復了,您不用太過擔心。」盡責的老醫士見我醒來似乎也鬆了一口氣,我聲音乾啞的對他說了聲謝謝,他慈祥地笑彎了眼,囑咐我暫時不要下床走動,因為我的身體還沒完全甦醒,尚處在十分虛弱的狀態,需要時間慢慢調養才能康復。

 

「坎地斯,辛苦你了。」

 

「別這樣說,這是我份內的工作。再說這段期間都是您在照料小姐,您辛苦了才是真的。」這些話似乎是老爺爺故意透露給我的暗示,我猜想我蒼白的臉色應該稍稍紅潤了些,因為他老人家不知為何露出了比剛才愈發爽朗的笑容。

 

「等我一下。」伊安捏捏我的手說,我點點頭,並看著他一路攙著步履蹣跚的坎地斯爺爺走到門口。

 

舉起手掩住雙眼,混亂的記憶像被打散的拼圖,拼湊的過程還歷歷在目。其實我並不十分確信現在的自己是從夢裡醒來的一方,或許是因為在夢境中的每段經歷都太過真實,真實到連嗆水的刺痛感都還隱隱干擾著我的呼吸,一時之間我竟難以區別照料我的人是伊安還是……

 

岳煥。

 

倘若那場夢並不是夢,倘若我真的在遙遠的某個國度與他相識,倘若……初次見到伊安所感應到的那股悲戚與愧疚全都肇始於他們相似的深邃黑眸,那麼現在的我,到底是在曦兒的夢裡,還是真的回到了現實世界?

 

不久前還在耳邊環繞的氣泡,似乎又不安份的滾動了起來。

 

 

躲藏在樹下的人不只一個,我護著不善武打的宇彥後退,直到腳踝陷入湖邊的泥淖,已經被二十多人團團包圍。

 

是紅巾團契的人?特殊的移動方式讓我辨認出他們的來歷,這群人是父親最自豪的一批菁英部隊,幾年來行動低調,即便是我見到他們的次數也都屈指可數,顯而易見的是,這支部隊會在此時此地雲集絕不是巧合。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一同跪下,殺氣騰騰的眼神在月光映照下更顯不祥。

 

「參見少主!」就連問候也不拖泥帶水,我惴惴不安的環視眾人,忽然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少主,我們是來護送您回軍營的,時間不多,請您立刻動身吧!」

 

「時間不多,那是什麼意思?」樹林之外猛然大亮,我心頭一緊,宛如忽被擰乾的抹布。「你們做了什麼!」

 

「少主,誠如您所見,弟兄們已經陸續在這周圍點火,岳將軍一死,岳營的軍心自然會潰散,這正是我們重整旗鼓的絕佳時機。」

 

「太胡來了……你們怎能妄下決定!」我心一沉,剛才出門時岳煥還在房裡熟睡著,若他在睡夢中察覺不到蔓延的火勢該怎麼辦!想到他在濃煙中漸漸暈厥的景象,我一刻也無法多待,只想趕赴他身邊救他脫險。

 

但事與願違,我早該想到這群人不會輕易放行。

 

「少主,您不要意氣用事,紅巾團契不能沒有您的統御。」第一個人站了起來,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你們還當我是少主的話就不要攔我!那個人不是敵人,是朋友!」再痛的傷都敵不過失去那個人的懊悔,我不能背叛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場惡火吞噬他對我的信任!

 

兩三人朝我靠近,我卯足全力衝撞,試圖撞出一條血路。然而身上的傷讓我非但開路不成,還讓自己痛的倒地不起。

 

「此地不宜久留,帶少主離開!」帶頭的人一聲令下,兩旁的同伴隨即一左一右將我扶起,我死命掙扎,突然想起身後還有一線希望。

 

「宇彥!快叫他們放開我!」

 

聽我喚起宇彥的名,他們不知怎地交換了怪異的眼神。

 

「少主,宇彥已隨首領而去,請您節哀。」架住我的其中一個女兵說,我使勁扭轉身體,氣急敗壞的吼道:「妳在胡說什麼!宇彥他就站在這……」回過頭,我驚詫的看著空無一人的湖岸。「這怎麼可能……」

 

 

月光如一條彩帶落至腳畔,踩著輕盈的步伐走向湖心,蕾兒朝浮出水面的少年醫官莞爾一笑:「你打算放棄了嗎,程宇彥?」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儘管湖水凍得他顫抖不已,他還是一樣面無表情。「讓我恢復原形,我要帶潔離開這裡。」

 

撥開垂落胸前的卷髮,蕾兒挑起眉,乍看之下有幾分高傲,但在這名訓練使面前卻只達勢均力敵的標準。

 

「沒有天使之杖你就無法救她嗎?那你的能力還真是遠遠不及那個凡人。」

 

「妳……」

 

「怎麼,覺得我不可理喻嗎?」蕾兒突然俯身托起他的下顎,笑意盡失。「決定權在潔,這可是你親口說過的話,天使默克。守護潔是你的職責,但你沒有權力操控她的意念,我之所以讓你用程宇彥的身分到她身邊,就是要讓你看清楚她在這個時空投注的感情有多深重。」

 

「妳真的打算解除我和影為她封印的所有記憶?」默克警敏如豹,礙於自己仍在水中不好反抗,只能緊扼住蕾兒的兩隻手腕以阻止她行動。「不准那麼做,想起一切只會讓她痛苦。」

 

「對潔來說痛苦的根源根本不是這些回憶,而是一次又一次來不及實現夢想便被迫召回聖域的輪迴!」蕾兒用聖域之力揪起默克的衣領,語氣中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憾恨:「你和影不將其他時空中和潔在一起的凡人放在眼裡,卻如此嫉妒這個名叫岳煥的凡人,甚至不惜抹去他在潔心中的影子,難道你從未想過為什麼?」

 

髮梢的水珠淌落湖底,重新在背後張開的黑翼倒影失序地晃漾著,默克回眸望向岸上正領軍突圍的年輕將領不發一語。確實,他和影曾經看過許多對潔頻獻殷勤的凡人,但偏偏只對他特別感冒,這是為什麼?

 

「看來你開始願意思考了。」蕾兒深吸一口氣,讓充足的氧氣飽滿肺部,順便讓一時失控的情緒穩定下來。「走吧!這場夢就要結束了,回去之後讓你琢磨的時間還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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