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斯特四處奔走,接連問了村子裡唯一的旅店和幾間小餐館,最後找回聖堂,始終遍尋不著柯洛威的身影。艾布納告訴他,下午柯洛威離開聖堂後便沒有再回來過。

 

「村子裡都找不到人的話,他會不會是回灣城了?」

 

「應該不會。我們計畫今晚在旦臨村過夜,他應該會找村子裡的旅店落腳。不過我剛才去問過達克森家,他們今天沒有接待新的客人。」

 

列斯特將艾布納招待他的熱茶飲盡,在腦海中思索其他的可能。雖然名義上他是柯洛威的隨行護衛,但柯洛威跟他的關係其實更接近合作夥伴,這趟旅程兩人是各取所需。柯洛威幫他爭取回家跟妹妹團聚的機會,他則用嚮導工作交換,協助柯洛威縮短南下的路程。

 

也許柯洛威已經掌握了尋找風精靈的重要線索,所以等不及他回來就離開了。畢竟在柯洛威眼裡,沒有比找到風精靈更優先的事。

 

「那他會不會是去嵐湧森林找你了?」

 

列斯特的臉色凝重了些,艾布納的猜測似乎不無可能。儘管早上才告訴過柯洛威嵐湧森林是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但柯洛威不是當地人,有可能輕視了單獨前往的風險。

 

「如果他真的跑進嵐湧森林就麻煩了。」

 

「先別急。你們回村子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大家都對他很好奇。也可能是有人邀請他到家裡作客了,說不定他正被好好招待著。」

 

「真是那樣就好了。」

 

回想起來,柯洛威的確說過要去市集打探靈石的下落,依他爽朗的個性,應該很快就可以跟村民打成一片。

 

「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您不用掛念這件事。」

 

「列斯特,時間已經很晚了,你還是先回家休息吧!明天早上如果還找不到他再去通報巡守隊幫忙,切記萬萬不可在這時候一個人去嵐湧森林。」

 

「您放心,我明白進入森林的危險性,不會做出讓您擔心的事。但是火獵祭已經開始了,如果柯洛威真的在裡面,必須盡快通知各個部落,請求他們暫停圍獵行動才行。」

 

「火獵祭已經開始了嗎?」艾布納訝異地睜圓了眼,因為往年火獵祭開始的時間通常比旦臨村的成年禮晚一到兩週。

 

「是的。我想可能是今年糧食供應不足的緣故,所以提早開始了。」

 

「那小蓮呢?她平安回來了嗎?」

 

「她沒事,我已經先送她回家了。」

 

「噢,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艾布納鬆了一口氣,心中的石頭懸著一整天,總算可以放下了。

 

「不辛苦。謝謝您這麼關心小蓮。這段時間小蓮一直有勞您照顧了。」

 

列斯特對他們在嵐湧森林裡遇險的過程隻字未提,向老祭司低頭致謝。若不是艾布納告訴他依蓮恩去河谷採藥,不曉得現在他會以何種心情坐在這裡。

 

艾布納拿起茶壺,重新斟滿列斯特的杯子。「這話説得不對。是我受小蓮照顧了。哎,雖然現在有些不合時宜,但都提到小蓮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談談。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當然,您請說。」

 

艾布納啜了一口茶,輕嘆道:「今天早上,小蓮說她不打算參加這次的成年禮,怕她去了會破壞氣氛。我希望你能勸勸她,讓她別再顧慮其他人了,這是她人生的重要時刻。德爾諾如果還在,一定也想為她好好慶祝。」

 

列斯特的神情微微凝滯。艾布納撫了撫膝蓋,苦笑道:「抱歉,我可能多管閒事了,但就是沒辦法放著這孩子不管。小蓮從小就乖巧懂事,總是只顧著照顧別人的心情,都沒怎麼照顧自己。她怕自己出現會招人嫌惡,卻不知道村子裡有很多人其實早就接納她了,只是不曉得該怎麼開口跟她說第一句話。列斯特,你得推她一把。」

 

「您說村子裡有很多人早就接納她了,有什麼依據嗎?」

 

「你還記得康納德宣布要收小蓮為徒的那一天嗎?」

 

「記得。」

 

那一天,醫館裡鬧哄哄的,大家都反對讓依蓮恩待在醫館裡當見習醫員。列斯特本想帶依蓮恩回家,卻被康納德醫官阻止了。

 

康納德醫術精湛,但在人前總是板著一張嚴肅的臉,所以鮮少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他的氣場強大,不過是起身走到醫館正中央,冷冷地環視周圍一圈,整間屋子便安靜下來。

 

『我不管你們是贊成還是反對,收誰當學生是我的自由。今後依蓮恩會負責採藥、分藥、磨藥,和各式各樣的雜事。如果你們堅持不肯服用她幫忙製作的處方,就另尋高明吧!以後不必再來找我看診了,別找我麻煩。』

 

康納德醫官的話引起一陣譁然。村民們議論紛紛,氣歸氣,卻沒有人敢真的一走了之,因為他們即使真的去另尋高明,這附近也尋不著比康納德更高明的醫官。

 

「這跟那天發生的事有什麼關聯嗎?」

 

「今非昔比啊,列斯特。小蓮跟著康納德這麼多年了,現在已經聽不太到否定小蓮的聲音了。我在聖堂聽過不少關於小蓮的傳聞,那些傳聞大多是去過醫館的人對小蓮另眼相看的評價,說的都是些好話。」

 

列斯特聽艾布納侃侃而談,沉默了半晌,隨後緩緩開口。

 

「爺爺,我能問您一件事嗎?」

 

「嗯?」

 

「你說的那些人之中,有沒有誰追求過小蓮?」

 

艾布納愣了愣,對列斯特的提問感到出乎意料。

 

「這我就不清楚了。怎麼,你想替小蓮找對象?」

 

「我只是隨口問問。」列斯特避開艾布納的目光,低下頭再度把面前的熱茶飲盡。「我回去後會跟小蓮好好談談。您早點休息,我先告辭了。」

 

「好,柯洛威的事你不要太擔心,明天早上晨禱結束後我也會幫你打聽看看。」

 

「那就麻煩您了。」

 

「別客氣。」

 

艾布納拄著手杖送列斯特走到廊下。月光之下,列斯特的影子清晰地和周圍劃清界線,顯得有些寂寞。他畢竟是看著列斯特長大的,列斯特在想什麼,他心裡大概有數。

 

列斯特滿十五歲的那一年,成年禮上的授禮儀式一結束便拉著依蓮恩跑到父親的墓前獻上稻穗。那時村子裡已有不少女孩仰慕他,盼望著在壓軸的雙人舞會上獲得他的邀請,成為他的舞伴。但是她們全都失望了。

 

列斯特在德爾諾的墓前起誓,直到依蓮恩成年之前,他不會跟任何人立下婚約。他會遵守跟父親的約定,好好照顧妹妹。

 

以此作為託辭,至今他一次也沒有出席過成年禮上最受矚目的雙人舞會。

 

看著他的背影,艾布納難掩感慨,忍不住代替無法在場的德爾諾叮囑他:「列斯特,別忘了你也是德爾諾的孩子。小蓮已經長大了,今後你可以多為自己著想一點,不用總是勉強自己扮演好哥哥的角色,你已經完成了德爾諾的遺願。」

 

聞言,列斯特不禁停住腳步。

 

「不當她的哥哥也可以嗎?」這句疑問聲音很輕,但還是被艾布納聽得一清二楚。

 

艾布納微微一笑,溫聲說道:「多虧有你,小蓮才能在旦臨村裡擁有一個家。我想,無論你想用什麼身分陪在她身邊,你們都是一家人,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若是你感到迷茫,不妨直接問問小蓮的想法。」

 

沉默了半晌,列斯特回以釋然的微笑。

 

「我明白了。您送我到這裡就好,快回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