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2015/04 攝於桃園中壢 by Starfish)

晚安，卡克特斯：

最近種了兩盆新的植栽，想起你。

生命從無到有，等待種子發芽的過程令我驚喜萬分。它們之間存在著競爭關係，於是第一顆種子被合適的環境喚醒之後，第二顆、第三顆也急著出頭，就怕錯過成長茁壯的先機。

它們不需要再三考量未來的挑戰，只需要面對所有的此時此刻，迎著陽光汲取水份，自給自足。

這是不是一種簡潔的啟示？人類的生存之道被歷史複雜化，卻沒有被自然合理化，我每天拍照做紀錄，觀察嫩綠的幼葉招展成雙，彎低姿態只為把自己高高彈起，眨眼之間，它們已經離地一公分高了。

卡克特斯，我不喜歡自己道貌岸然的樣子，潤飾文字或言語，總有一種浮誇的淡淡哀愁，我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人，至少，我從來就沒有追求過百分之百的正確。

囫圇吞棗了，追求學識的時候，傾聽朋友的時候，描繪夢想的時候，千篇一律的制式準則成了死板的慣例，很被動，很短暫，很不知所云。

你也許已經從我寫給你的書信裡察覺，我一直都失信於自己，所以計畫不僅趕不上變化，甚至撐不起一座堡壘完整的雛形。

我總是把「我」當作主詞，鮮少提及「我們」可以一起努力實現的目標，實情是，我很希望我們能夠擁有互相重疊的以後，各自都有不能捨棄的信仰卻更珍惜彼此差異的以後。

一度以為我是個非安定不可的人，因為缺少冒險的勇氣和野心，但每次只要有小小的新發現，我又會慶幸自己尚未安定，還有機會體驗千奇百怪的生活況味。

最重要的是，我的心還沒有陣亡。

我無法對你詳述夢想是什麼形狀，一部分的原因在於我擔心那件事對收容我的這個世界毫無幫助，另一部份，我還沒有想通它應該要具體到什麼地步才足以被承認，能讓我在談起它的時候炯炯有神，語氣堅定。

生存之上，生活之下，也許夢想在夾層之中必須要被扭曲才得以存在，若是分神，一不小心就變成妄想。

卡克特斯，我們都在長大。

能把夢想兩字掛在嘴邊當煩惱的人是幸福的，那代表他們不需要擔心更沉重的現實。然而最近的我總是沒來由的在逃避那些夢行者，聽著他們出走闖蕩的灑脫奔放，心裡卻閉著眼睛，想著他們怎樣都與我無關，不能丟棄即知即行的覺悟，那些關於放下一切出外旅行的美談，偶爾會變得刺耳，我找不到適合豢養自己的緯度帶，心情上一味的失去朋友，甚至失去知己。

只因為我的脾氣不夠倔強，思考邏輯不夠靈活，自信心疲弱。

我累了，但不知道是哪一方面。

明明近來一切安好，卻像把冰屋築在浮冰上的愛斯基摩人一樣，即使什麼都不想，依然免不了被全球暖化瓦解的命運。

人們說我能飛，但他們沒弄明白啊，我是一隻喜歡在地上東奔西跑，在海裡悠游的企鵝，從來沒打算活在別人的眼光裡面。

可是談笑的聲音困住了我，我騙不過自己，終究不得不。

多矛盾。

虛張聲勢慣了，今天我為自己列了一張表，陸陸續續寫下自己的不是。

卡克特斯，我想剷平心上的顛簸，你的針狀葉灑在地上扎著我的膝蓋，我不喊痛，因為針砭自己就是我塑造自己人格價值的方式。

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服自己相信，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確答案，也不是百分之百的錯誤答案。

而我必須感謝連日來不斷讓我感覺到自己仍被需要的，或遠或近的親人和朋友，當然還有親愛的寶螺先生，要相信我，我會好好的，一如以往那樣學習卡克特斯的向陽精神，珍惜現在。

──2015/04/16 by Starf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