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2024/05/31 攝於台北市南港公司辦公室)

嘿，卡克特斯：

十一月了，天氣稍微轉涼，但最近幾週總是有強烈颱風過境，把整座海島從北到南攪得一團糟，好多樹不分老少粗細都被駁倒了。

今年三月，在行經大樓中庭的時候看到一個可愛的植栽攤位，於是我在植樹節這天，重新認養了一個你。

青綠色的骨肉何其養眼，擺在電腦螢幕旁邊，在色彩斑斕的程式碼中陷入困頓了，稍微轉動一下眼球就能被你治癒。

而你和我一起從公司回到新家陽台的日子，如今數來也已經過了四個多月。這四個多月，對我來說如同行船於人生汪洋，看得見近處的小島，登島後又再度啟航，看不見下一個可以長久停靠的港灣。

四月辦喜宴，辦完喜宴辦五月家宴。

五月辦家宴，辦完家宴六月搬新家。

六月搬新家，搬完新家辦離職。

月底辦離職，辦完離職上駕訓。

七月上駕訓，上完駕訓回老家。

八月回老家，送完阿嬤最後一程，結束暑假這回合。

九月開學季，我沒開學反而去蜜月旅行豁達了兩週。

美好的旅行是目前為止最長的一段假期，瑞士這個童話國度，如今對我來說也不再是遙遠的童話，是記憶深處的夢幻現實。

每天搭火車，看山，看湖，看古城。下一份工作還沒有著落，但是心裡很肯定，就算心在飄盪也要認真玩耍，活在當下。

旅途中，我一直想起牧羊少年，這是我今年最感謝的一本書。自從看完以後，不論遇到好事或壞事，我都像牧羊少年一樣把它當成一種預兆。那是創作我的人在提示我方向，我願意這樣相信，畢竟我自己就常常對自己筆下的人物做這種事，他們永遠有人守望，會哭才會笑。

尤其是那句影響世界的宇宙宣言：「當你真心想做一件事，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至今為止已經不曉得浮現在我心裡多少遍，我知道這樣的想法非常有力量，因為我也是受益匪淺的人。

度完蜜月回到台灣已經十月了，重新整頓生活，開始認真找工作，然而亂流正強勁。

(2024/11/04 攝於新北市板橋住處)

從瑞士帶回來的感冒病毒堪稱史上最強，我咳到頭昏眼花，連肋間都痛，雙眼紅得像是吸血鬼，可怕極了。

躺了一週，病了一個月，看了三家診所，最後去醫院用 X 光確認自己的兩片肺葉還健在。

反反覆覆的病情讓人無助。每逢週五，感覺快要康復的狀態又被升等的症狀打回原形，咳得撕心裂肺，只能尋求藥物的壓制。看完醫生回到家，桌上擺滿了拯救我逃離夜咳煉獄的藥水，我為自己意外成為止咳藥水富翁的現實感到好笑又荒謬，忍不住拍照留念。這到底是什麼勇士級待遇？殺不死的魔王把這場悲劇拖得太冗長。

真正的考驗在於，即使是在身體尚未變回 100% 健康的情況下，也要參加職缺面談。戴著口罩睜亮眼睛，從過去努力累積的成果中掘取出可以為自己驕傲的那部分，展示給別人。

一邊劇咳，一邊投履歷，一邊在滿滿的技術題庫裡練習對答，一邊調整自我推薦的字句，我感覺自己更像汪洋中的一條破船了。

載浮載沉，無邊無際。

我以為我會進入一種憂鬱期，那種未來還很渺茫的空虛感會把我侵蝕成頹喪的人。

神奇的是，我沒有。

卡克特斯，我好像悄悄學會了一種人生技能，在表現差強人意的時候檢討自己的答案，告訴自己下次會更好；在表現可圈可點的時候保持平常心，把結果交給創造我的人，那所謂命運，所謂緣分。

如果這裡不要我，我就去別的地方試一試。因為我相信我是個值得被善待的人，而這個世界上雖然總有壞事在發生，但也有很多願意對我微笑，給我鼓勵的可愛的人。

我想牽著自己前往一個可愛的地方。

所以壞預兆我看見了，好預兆我也看見了，你在我身邊，我也看見了。

(2024/06/14 攝於新北市板橋住處)

感冒漸漸好轉，十一月陸續收到面談結果的通知。

好消息多過壞消息，我甚至擁有選擇的權利。

我知道那段時間，每次面談我都全力以赴，那是一種不想讓過去的努力白費的心情。

我永遠記得小學五年級的某個午休，我因為考壞了而偷偷趴著哭，但是哭完了以後，我用原子筆在透明的桌墊上用力寫下給自己的一段話：「只要繼續努力，相信總有成功的一天！」後面還更用力地寫著「沒錯！沒錯！」來表示決心。

很可愛吧，小時候的我把成績看得很重要，考得好就是成功，那是我能客觀評比自己的唯一方式。長大後，我知道世俗看待的成功只是一種表象，就跟現在看待小學成績單的眼光一樣，那種評比方式既偏頗又狹隘，會讓人誤以為考一百分的人才是一百分的人。

我開始排斥那些把名利跟成功劃上等號的勵志書和勵志名言，討厭只用一種框架來界定全世界的人。我釐清我心目中的成功人士，應該是那些總有辦法活出舒坦自我的人們。他們即使不是特別有錢或有名，也不會讓你覺得貧乏困頓，他們的心靈特徵多變卻有相同的核心，發揮長處的心流模式一旦開啟，拙人都變得帥氣講究，讓人尊敬。

我也想沉浸在自己的心流裡，洞悉自己的形狀並為此感到滿意——我想成為有辦法活出舒坦自我的人。

但我很感謝小時候那個努力想考一百分的自己，總是默默在大人看不見的地方跟未來的自己通信。無師自通似的，在《秘密》那本書變成人間顯學之前，就把吸引力法則種進自己小小的心靈。

雖然桌墊又髒又舊，已經在今年搬家的時候丟掉了，但那段被歲月磨損的筆跡，一直存放在我心裡。

感謝的力量也很神奇。

懂得感謝以後，不管生活多艱難，運氣多差，你都能從另一邊看待：壞事肯定是為了讓我們繞過某個阻礙才發生的吧！我讓自己這樣想，碰上好事的時候就感謝經手壞事的那個自己，倒下了也沒有絕望，而是動手挖掘隙縫裡的新預兆。

隨時有光。

卡克特斯，下星期我要去新的公司報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會花多久的時間、多大的心力去適應，但我會跟那時候的自己站在同一陣線，替她觀望腳邊的各種預兆。

將近五個月的休息時間，讓我累積了足夠的動力，我跟四個月前的迷茫狀態不一樣了，想要繼續前進。

也許這份動力有一天又會突然消失不見，但我想要告訴那時候的我，沒關係。

狀態就只是狀態而已，看見狀態不好的自己是休息的預兆，休息夠了，一切又會重新來過。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作的。

找一天去看看海吧！

今年颱風好多，地震也好多。我們記憶中的花蓮，現在是遍體鱗傷的模樣。

但是因為她遍體鱗傷，少了造訪的人們，多了休養的私密空間。

如果這是一個故事，我是寫故事的人，我會這樣解釋：表面的傷痕不只是傷痕，也是進行深度療癒的一種手段。

時間會過去，傷痕會結痂，等到傷癒那一天，我會安排一群更善良可靠的人去探望她，盼望她一切安好。

卡克特斯，你也是。

就算有些部位稍微枯萎了，也不要因為少許失色而灰心喪氣。

我看見的你，始終如此釉綠。熬過了四季，你喜歡的，你討厭的，都經歷了。

你比過去的自己更加壯大，即使你看不見自己的全貌，也要相信自己。

就連你身上的傷，我都欣賞。

——2024/11/11 by Starf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