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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岳煥單獨對話之後翌日,我並未如往常一樣泰然自若地隨同他巡視各處。雖然訓武官本來就不需要時時刻刻緊跟著他。

 

和宇彥共事的醫官未經通報就掀開帳幕,我正好在門邊穿好靴子準備出去,差點沒撞上他的鼻子。

 

「啊啊,抱歉,昊平大人。」

 

「不要緊,什麼事情這麼急?」

 

「嗯……是這樣的,我們一直找不到宇彥,聽說昨晚您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所以想問您知不知道他的去向。」

 

「他昨晚沒有回來嗎?」我眉頭一緊,昨晚那段不愉快的回憶再度湧上心頭,我們兩個並沒有達成任何共識,因而我是單獨歸營的,想不到他竟然沒有回來……

 

「看來您也不知情,還真讓人擔心呢!沒關係,我再去四處找找。」

 

醫官無奈地退了出去,正當我拍打自己臉頰想清醒一些,他突然又探頭進來,我的手就這樣進退兩難地停在半空。「還……還有什麼事嗎?」

 

他大概覺得我的動作很有趣吧,疲憊的神色無意間透露出一抹笑容。

 

「沒什麼,只是想提醒您別太操勞了,因為您今天的臉色不太好。」

 

我含糊地笑了笑,徹夜難眠的人要怎麼讓臉色紅潤還真是個難題。

 

「你也一樣,累了就討救兵,別忙壞身體。」

 

他微微一愣,然後心領神會地點頭微笑。「屬下遵命,救兵大人。」

 

這個人跟宇彥說話的語氣還真有幾分像,我暗自心想,不曉得現在他在何處,準備執行什麼計畫?想到今後他都要用那陌生的口氣跟我說話,我的心情益發沉重起來。

 

 

走出帳篷,刺目的陽光讓我忍不住舉手遮擋。根據慣例,現在岳煥應該在哨所與其他軍官討論佈兵策略,正是適合我出來透氣的好時機。

 

然而才剛走入空無一人的練武場,一股不尋常的涼意便完全破壞掉我暫時放空的神志,若沒弄錯,在有限的經驗中那是懷有敵意的目光。

 

果不其然,下一秒背後就傳來了細微的金屬摩擦聲,我下意識地抽刀回過身,恰好千鈞一髮地抵擋住一記孔武有力的劈砍。

 

與我對峙的男人面貌粗野,但也是一襲軍裝,看得出來是營內兵士。

 

「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厲聲問,因為來找我麻煩的人不只一個,我敏銳的耳力正從四面八方聽見鞋履移動的聲響。

 

滿口鬍髭的兵士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的力氣不如他,他稍一壓迫便讓我吃力不已。

 

「哼,我們來這裡讓你這個小鬼見見世面!那天岳煥大人放水放太兇了,就憑你這種乳臭未乾的傢伙也能混上訓武官的位置,教我們隊長面子往哪裡擺?」

 

放水?一閃神,對方的刀已經逼近我的喉嚨。

 

「哈哈哈……你們看見沒有?三兩下就任我宰割了,這種程度怎麼會是咱們隊長的對手!」男子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在我面前嘲笑我,我咬牙一蹬,立刻讓他倒退兩步。

 

「是你們隊長讓你們來的嗎?」我冷冷地問,同時環顧四周不斷向我包圍的彪形大漢,他們每個人至少都高出我一個肩膀。

 

「以多欺少,還真是有風度。」

 

「不要把我們的隊長扯進來,小鬼。」

 

「喂!別管他說的,我們今天好好教訓他,看他還敢不敢這麼囂張!」帶頭的人一吆喝,其他人就像暴民一樣跟著鼓譟起來,我深知以寡敵眾只會讓自己陷入苦境,然而被他們瞧不起的感覺卻引燃了我的鬥志。

 

唰!所有人猛地一同拔劍,不得不承認,這個場面確實十分震撼。我握緊刀柄,試著不去臆測自己會如何敗下陣來,因為那麼做只會帶來無用的恐懼。

 

「接招吧!」

 

他們齊聲吶喊,緊接著是一連串連喘息時間都沒有的連擊。

 

這根本就跟上戰場沒兩樣!

 

我謹慎防身,周密地揮退幾名只用蠻力應敵的人,背後的破綻亦盡量用速度去彌補,臨危意識讓我還算順利的暫時保住一條性命,但也不可避免地多了幾道傷痕。

 

他們大概沒想到我可以撐這麼久吧!我注意到有幾個人面色鐵青,好像錯估了我的實力,但他們緊迫盯人的攻勢無疑正迅速消耗我的體力,我很快就開始吃不消了。

 

鏘!抵住同時揮下的三把劍,我終因承受不住強大的勁力而讓膝蓋著地,轉瞬間落到下風。

 

這下子根本沒有餘力顧及同時朝我刺來的刀劍了……我驀然想起那天與岳煥在練武場上勢均力敵的場景。換做是他,一定可以順利解決掉這些人吧?我果然如這些人所說,不是靠著自己的實力和他打到不相上下的!

 

攸關存亡之際,突然從天外飛來一聲喝斥:「你們還不快點住手!」

 

原來從四面八方籠罩我的影子如同被風吹散般,立刻收回兵器並垂首退開。

 

「隊長!」

 

聽見他們齊聲叫喊,我抬起目光,來人劍眉星目,嚴肅的神情透著一股陽剛之氣。原來這就是他們尊敬的隊長,看起來威風凜凜,的確像是足以統御這些人的角色。

 

「昊平大人,您沒事吧?」他上前來朝我伸出手,我頷首表示無礙,禮貌性地握住他的手起身。

 

「屬下是左翼第二小隊的隊長,名遠衡,督兵不周請您原諒。」

 

我掛著友善的微笑搖頭,對於自己的狼狽無法視而不見。「別這樣說,您將他們訓練得很好,是我能力不足才讓他們不服。」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還不向昊平大人道歉!」遠衡及時出面盡責地捍衛軍中應有的正義,然而矮他一截的我對於這一切除了感激,更深切地感覺沮喪。

 

「隊長,這傢伙根本不配坐上訓武官之位,我們這是在替您抱不平啊!您怎能臣服於單憑運氣就獲得升職的小鬼?」鬍髭男強硬地回應,其他人則沉默不語,既不抵抗也不服從。

 

不知怎地,遠衡隊長明明與我不曾有過交集卻為這番話勃然大怒。「你們自認為本領夠高強了是不是?一群無禮之徒!我是這樣教你們的嗎?想不到你們之中竟然沒有一人看出昊平大人的用心,難道你們以為自己會毫髮無傷全是憑自己的實力不成?」

 

「隊長,您這是什麼意思?」鬍髭男不解地瞪著我,好像我是尚待逼供的犯人一樣。

 

「若不是昊平大人剛才只用刀背應付你們,你們早就敗在他手下。」

 

我望著他們驚訝連連的表情,並沒有因而感到寬心或自傲。我之所以使用刀背面對他們,是因為不想傷害岳煥手下的任何部將,何況他們如此驍勇善戰,全都是訓練有素的兵士,比起我來實在要有實用價值多了。

 

「明白了嗎?昊平大人之所以會被岳煥大人挑中,除了你們重視的刀劍之勇,還有更要緊的原因。」

 

更要緊的原因……那是什麼?

 

好巧不巧,這時遠處的擂鼓聲突然隆隆響起。

 

是集合令。

 

「昊平大人,真的非常抱歉。晚一點我再帶他們去向您賠罪。」遠衡歉然行禮,我本無意勞煩他,但他說的話竟讓我難以釋懷。

 

 「隊長,能不能現在就告訴我那個原因為何?」我心急地將他攔下,在他身後列好隊伍的兵士們還處在剛才那番話的震撼中,一時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面對我。

 

他用一種近乎銳利的目光直直看穿我的眼睛,問道:「您當真對那個原因一無所知嗎?那麼,您還真應該看看岳煥大人向屬下談及您時,那如獲至寶的神情。」語畢,他帶著一抹費解的笑容帶著兵士揚長而去。

 

自腰際拿起沉甸甸的木笛,岳煥餽贈的飾品正相互輕碰,發出清脆的聲響,但卻仍舊沒有使我豁然開朗。

 

『我妹妹要我將這個東西送給值得交換真心的人。』

 

昨夜他說出這番話時,那雙眼眸就像兩座隧道,無止盡地延伸進黑暗裡,讓我莫名地焦躁難安。

 

『我一度以為馳騁沙場的歲月裡不可能有此番良機,但是現在不同了,昊平,雖然我們相識的時間不長,我卻很篤定那個值得交心的人非你莫屬。』

 

那時我總感覺自己有那麼一瞬間失去了呼吸心跳,不僅是為了他大膽的信任,更為了他在這份信任背後隱含的危機。他知道我是名義上的敵人嗎?更甚……他知道我其實是個如假包換的女孩嗎?

 

   看似清楚的每一句話,於我而言卻模糊難辨,漸漸束縛住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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