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徹夜未眠，窗口溢入陣陣清冽花香，恬淡的恰如他，孑然一身。

舉杯輕啜，他倚著純白色的窗櫺，雙目瞇成一線，因為晨曦過於刺眼，礙了他的思緒。

咖啡濃郁的香味跟著心臟躍動蔓至全身，沁人脾胃。

「今天是鬱金香嗎？」他鎖眉道。

何必呢？明知道他不愛花的。他踱回房中央，將空杯放回鋪有方巾的桌面。

一張床、一本書，再加上一陣風，這一天又會完美無缺。

日復一日，他便這麼度過，既閒適又瀟灑，何樂而不為？

「喂，露個臉又不會少一塊肉！」俐落的，一個渾身花瓣的女孩輕輕點地，表情頗為慍怒，又不盡然如此。

他甚至將書本攤開蓋住俊俏的臉龐，說不露面就不露面，名符其實。

「喂，起床！」她湊近大吼。

咕嚕咕嚕，他竟在女孩面前打起鼾來，惹的女孩氣的跺腳。

每每，他對她不理不睬，然而她仍期盼他能懂得她的苦心。

埋在書頁裡，他實未闔眼。

「我說起床！」她憤而扔開他面上的書，卻發現他一雙深邃的眼眸直盯著她。「既然沒睡覺就跟我出門啦！」她別開臉，不想透露出心跳加快的節拍。

「說句話呀！」女孩等了三秒，又忍不住轉頭俯視著他清俊的臉孔。

「今天不宜出門。」他悅耳的嗓音迴盪在充滿花香的房裡，如針線縫起香氣。「理由：風不夠強、陽光不夠熾烈、草不夠茂密、土不夠鬆軟……」

「花夠香了，走啦！」女孩阻止他繼續叨叨絮絮，挽起他的手臂便要往外拖。

偏偏，他最討厭花香。

「放棄吧，妳心裡想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發生。」他斷然道。

情竇初開的少女，他不知已見過幾十個，然而他終究選擇孤獨一世。

還會有下個世代、下個女孩、下顆撲通直跳的心。於他而言，只要她們都平安度過十六歲的誕辰之日，一切就會落幕。

今日，便是這位女孩見他的最後一天。

唯一一個喜愛拿花擾他的女孩，他只需要再忍受一日，一日即可通往下個次元，繼續他的職責。

但，他不為此感到愉悅，從未。

來時無情，走時亦不需要有，向來都是這樣的，沒有一次例外。

他見過太多，便不以為意。

倏地，女孩笑意漸濃。「我想你今天想留在家，不可能發生囉？」

孰料，他栽了跟斗。

「天使，你不想跟我走，不可能發生喔？」

他的臉色愈發鐵青。

「哈！」女孩欣喜的拖著他僵硬的身體打開門，烏溜溜的髮絲滑過肩膀，拂過他的臉頰，搔得他直癢起來。

只要一天，他安慰自己。

☆

蒼穹晴朗，青原離離，室外的第一口呼吸，他嗅到草香，實情是，草和土都綿密的遠超過他的想像。

「天使，告訴我你的名字當作生日禮物吧！」女孩捧著他愛的書，牽著手來到丘頂，那棵陰涼的大樹下。

這裡的風恰好能為他翻頁，他會滿意的，儘管不說出口。

「我沒有名字。」他淡然道。任她拉著自己坐下。

光點依稀，他眺望著無垠的原野，胸口有股豁達之意。

活了千年，單為了這幅靚景，足矣。

「不需要嗎？」

他搖搖頭。

要無情，要了無牽絆。

「喂，這是需要的意思喔！」女孩撫掌而笑。

他無言了。「隨妳。」語畢闔上眼，再無回應。

女孩認真想著，不被他的冷淡所影響。白雲朵朵飄逝，她笑了。

笑得燦爛，他睜眸望著，沒多問。

「天使，生日快樂。」

他怔怔見她踱向前方，爬上巨岩。

「妳……？」生平第一次感到驚愕，他騰空展翼欲飛向她。

潔白的弧線劃開，他伸出手。

「我想的每一件事，結果都發生了呢！」她保持著完美的笑容。

他一愣。

女孩向後仰倒的瞬間被他抓住，然而下一秒，巨大的黑色羽翼包覆了他。

「天使，生日快樂。」她又覆誦一遍。

那抹溫煦的笑痕，狠狠割裂他維持千年的鏡心。

☆

仰臥在草地上，露珠濕潤了他的臉龐，天際，有他的白，有她的黑。

她的微笑，掛在天邊。

──2008/09/07 by Starf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