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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不是都糊塗了?」淚水湧出,他們的臉孔在我眼中糊成一片,「你們應該護衛的人只有岳煥大人一個人,帶我回去會給大人帶來災禍你們不知道嗎?」

 

「如果岳煥大人就這麼放棄您,那就不是我們尊敬的岳煥大人了。」阿嶺搓了搓鼻子,大夥兒不約而同對他投以驚訝的目光,好像狗嘴裡終於吐出象牙了似的,就連身為上司的遠衡也對他露出滿意的笑容,讓他驕傲的挺直背脊。

 

「妳要讓我辜負他們的期望嗎?」

 

岳煥拿著木笛定睛注視著我,被包圍的暖意不知不覺將身體桎梏,我疲憊不堪的癱軟在地。

 

「曦兒!」

 

「昊平大人!」

 

圍攏過來的聲音將我淹沒,頓時間,我的世界天旋地轉起來。

 

「備馬!快!」岳煥一聲令下,大夥兒手忙腳亂的牽來馬匹,岳煥上馬後,我被接力抬上馬鞍,或者說,我就像是一隻軟弱的綿羊,逕自被塞進他這個敏捷的獵人懷裡。

 

「岳煥大人,您要的東西屬下已派人準備好。」遠衡報告道,「您要找的醫官,應該也已經在那裡恭候了。」

 

「好,那麼接下來的事我就交給你,有任何狀況立刻派人來向我報告。」岳煥匆匆交代兩句,隨即摟緊我策馬飛馳,暈眩之中我分不清方向,只直覺他要帶我到一個我從未去過的地方。

 

「曦兒,再忍一會兒就好,拜託了……」他低喃著,朦朧之中像是在祈求我不要棄他而去,然而我卻消極的希望自己能就此解脫,在我的心徹底投降之前。

 

 

清泠的水聲在耳邊作響,就像山澗中四處蜿蜒的一泓清流,將舒適的知覺從肩膀上釋放,一點一滴喚回我走失的魂魄。

 

「曦兒,醒來了嗎?」溫暖的手掌在我頰上游移,我睜開眼睛,刺眼的光線讓我瑟縮了一下。「來,喝些水。」清涼的液體跟著岳煥的指示有條不紊的滑落喉間,他讓我倚著他的臂彎,漸次恢復血液循環的感覺。

 

「慢慢來,妳現在身體很虛弱,做什麼都不能躁急。」岳煥代我拿穩茶碗,我不敢將視線停留在他臉上太久,怕他絲毫未見責怪的神情摻雜太多溫柔,加重我所背負的罪惡枷鎖。

 

「岳煥大人,這裡是什麼地方?」

 

「什麼都別問,只管安心養傷,我會在這裡陪著妳。」

 

「這怎麼行?軍隊不能一日沒有人率領,您快回去……」我被他的話驚動,不自覺震動傷處而疼痛的讓聲音消弭了去。

 

就像是預料到我的反應會如此劇烈似的,他將我的手緊緊握牢,安撫道:「我已安排遠衡代理一切兵務,再說現在紅巾團契動向未明,暫時不會再有戰事發生,無須替我煩心。」

 

動向未明……喚我少主的人們如今還對時局懷抱著期望嗎?我不僅失職,也失去了和他們的聯繫,若是能夠,我情願立刻到他們面前接受懲罰,為團契的潰散贖罪。

 

「團契的事我已經派人著手調查,很快就會有消息了。」岳煥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我從他清朗的眼睛裡看見自己憔悴的模樣,無怪乎他會堅持要留在我身邊,因為我往昔的神氣已被侵蝕得體無完膚,看起來很不樂觀。

 

驀地,木頭窗格之間出現一剪人影,緊接著是巧妙介入我倆對話空隙而不顯唐突的敲門聲。

 

「我拿藥來了。」

 

「好,進來吧!」岳煥應聲,木門緩緩敞開,綠意之間迎來我令我訝異的探病者,我與他四目相對,他的微笑好像是為了使我安心而強裝出來的。看見他便想起程叔,一同失去某個支柱的失意讓我的眼角瞬間濕潤起來。

 

「不是湯藥?」岳煥起身過去審視他帶來的東西,他打開藥箱,拿出新的紗布和藥草,對於岳煥的質疑不為所動。

 

「現在喝湯藥反而會傷身,所以我只帶了要換上的敷料。請您暫時迴避一下吧!」

 

 

岳煥坐在屏風後面,近乎隱形的沉默讓四周漫布著一股詭譎的壓力,我袒露半邊肩膀讓宇彥換藥,一如往常,他的動作熟練而俐落,一點也感覺不到強烈的痛楚,只是和他們兩人用這樣的方式共處一室,讓我莫名的忐忑難安。

 

「宇彥,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他咬斷繃帶,若有所思的望著我,兩秒過去,我發現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這人是宇彥,但眉宇之間散發出來的氣質卻和宇彥很不一樣,好像只是穿戴著相同外殼的另一個男人。

 

「回到未婚妻身邊有什麼不對嗎?」

 

我啞然無語,和他異常安定的眼神對上,心頭忽然湧現出一股不尋常的哀慟,如今父親擅作主張的安排已成為遺願。

 

屏風後發出一陣刺耳聲響,不由分說,那是椅子在地面上滑動的聲音。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岳煥起身踱出屏風之外,宇彥回過頭去,態度不甚友善。「誠如您所聽見的,屬下不僅僅是少主的專屬醫官,還是她父親所許佩的對象。」

 

「宇彥,別說了。」我下意識扯住他的衣袖,他卻置之不理,反而刻意挑釁:「先前是因為您不知情所以不追究,現在您知道少主有婚約在身了,還請您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不要逾越了分際。」

 

他分明是故意帶著某種報復心態要讓岳煥難堪,若是換作一般人早已被激怒,岳煥卻文風不動,讓宇彥的話像是落在棉花上的拳頭一樣無用武之地。

 

「既然藥已經換好,你也差不多該退下了。」岳煥鎮靜的下達逐客令,我看著宇彥悻悻然的收拾藥盒,一時之間竟有種不曾與他深識的錯覺。那個直率、容易窮緊張的宇彥上哪裡去了?為何他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卻看不到他的影子?

 

「少主請多保重,別再為了保護他人受傷。」

 

鋒利的話語讓我為之一愣,待我回過神來,他已揚長而去,唯獨岳煥停留在門廊上的視線讓我確定,剛才聽見的並不是幻覺。

 

「岳煥大人,對不起,宇彥沒有惡意的。」

 

「別代替他道歉。」岳煥上前替我披好外袍,神色間流露一抹愧疚。「他說的沒錯,至今妳所受到的傷害,我要負最大的責任。」

 

「那不是……」

 

「噓。」他微笑撫摸我的臉頰,「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曦兒,但現在不是時候,妳得好好休息,來,躺下吧!」

 

他落寞的神韻如針散落在床鋪上,光是躺下便讓人感到刺痛難耐。我望著他,安慰的話在腦中盤旋卻只能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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