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曦,位處奧特蘭王國最南端的旦臨村一早就開始進行割稻前的晨禱。
晨光爬上遠方的山脊,一望無垠的金色稻穗迎風搖曳,彷若也和聚集在聖堂廣場上的穆族人一樣,正在經歷一場莊嚴的盛典。身穿白袍的老祭司站在廣場中央,吟誦著流傳千年的頌神咒,感謝神靈庇佑這片豐沃的土地,讓人們得以衣食無虞,好整以暇地迎接冬天來臨。
「願精靈神恩賜的榮光,永遠普照我們細心照料的莊稼。」
老祭司的聲音宏亮,虔誠的禱詞迴響四方,無形之中有股振奮人心的力量。
當他舉起手中的木杖,所有人匍匐跪地,將掌心朝上高舉過頭,好似要掬起這座王國永垂不朽的信仰,向大地投以赤誠的崇拜。
一名黑髮少女背著竹簍,低調地佇立在老祭司身後,靜候晨禱結束。雖然她年紀尚輕,清秀的面容卻已不見童稚之氣,眼底平靜無波,和過來問候老祭司的人們有幾分疏離。
多數人都對她視而不見,她也已經習慣待在不起眼的角落,直到聖堂廣場上人潮散得差不多了,才上前攙扶老祭司,陪他一同走回聖堂。
老祭司名叫艾布納,平時住在聖堂偏殿,因為年老力衰,膝蓋又患有舊疾,所以近日來除了主持重要的儀式之外,幾乎足不出戶。
一坐上鋪著厚毯的椅子,他不禁鬆了口氣。
少女捧著一盆熱水進門,細心地替換艾布納膝上的毛巾。浸泡在水盆裡的藥草散發一股淡淡的清香,每次她將擰乾的熱毛巾重新敷上膝蓋,疼痛的感覺便又舒緩些許,令艾布納發出一陣輕嘆。
「小蓮,多謝妳了。抱歉啊,我真是老了不中用,每天都要麻煩妳跑一趟。」
少女跪在地上,神情與剛才在廣場上面對群眾時略有不同,溫柔又專注。她穿著略顯寬鬆的布衫,衣領微敞,頸上佩戴的項鍊若隱若現,不時露出一枚小巧單薄的鐵片。雖然鐵片表面已經生出鐵鏽,依稀還能看見工匠精心鑄造的手藝。細緻的飛鳥圖騰底下以鏤空的方式鐫刻著她的名字「依蓮恩」,彷彿對外昭示這條項鍊非她莫屬。
這是她身上唯一的飾品,送她這條項鍊的那個人也總是像艾布納一樣喊她小蓮。
水盆盛滿灑入窗內的陽光,稍稍移開才不致刺眼。艾布納已經不是第一次為同一件事說抱歉了,但依蓮恩深知不願麻煩別人卻不得不的心情,所以即使同一句話聽過不只一遍,她仍溫聲回應對方的無奈。
「爺爺,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您不用這麼客氣。康納德醫官去灣城前還特意囑咐我多準備一些紫藥膏給您,我放在桌上了。」
「哎,我的膝蓋是老毛病了,還讓你們這麼費心。製作藥膏很費工吧!」
「不會啦,您不用擔心。熬煮這種藥膏的藥材不難找,調配處方的比例也已經固定下來了,因為需要的量比較多,醫館本來就會多準備一些。」
艾布納看著依蓮恩,睿智的眼眸流露一抹慈藹。
「妳平常跟著康納德忙進忙出,我也從沒聽妳喊累過。他去灣城的這幾天,妳就偷個空,休息一會兒吧?」
「沒事的,爺爺,我真的不累。而且今天天氣很好,我打算去河谷附近採集藥草和野菜,幸運的話也許還能抓到幾條魚。」
「妳要一個人去河谷?那太危險了。」
「您別擔心,我時常跟康納德醫官一起去,那裡水不深,路也不難走。」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妳一個人去,要是碰上意外或是壞人怎麼辦?」
「我會注意安全的,如果真的碰上壞人,也會拚命逃跑。」
「聽妳這樣說我就更不放心了。何況再過兩天就要舉行成年禮了,妳難得有自己的時間,不如去街上的商店逛一逛,買一套舞會上穿的新衣服吧?」
聽到成年禮這三個字,依蓮恩露出無奈的微笑。
「不用啦,爺爺。我不參加成年禮。」
「哎,那可是人生大事,不參加怎麼行?」
「那是大家開心慶祝的場合,我不想去破壞氣氛。」
明知道依蓮恩在村子裡備受冷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艾布納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村子裡跟她年齡相仿的孩子,最近都在熱烈討論即將到來的成年禮,唯獨她像一個局外人,每天光是完成醫官交派的工作就已經忙得天昏地暗,還要為自己的三餐溫飽做打算。
但是,為什麼這孩子就必須要被迫放棄這麼重要的人生大事呢?
「好啦,爺爺,您一早就去廣場主持晨禱,應該餓了吧?廚房裡有煮好的早餐,我去端過來。您在這裡坐著休息,毛巾等我回來再換。」
依蓮恩一笑帶過,像是為了逃避勸說似的,一起身便匆匆離開。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艾布納皺起眉頭,陷入苦思。
就在這時候,從廣場上傳來一陣馬鳴。望向窗外,艾布納眉頭一鬆,撫了撫膝蓋。只見兩名旅人裝束的青年各自跨過馬背,動作俐落地跳回地面。其中一人將自己的馬交給同伴,隨即朝著聖堂走來。
隨著那人踏上聖堂的台階,艾布納鬱悶的神情也漸漸明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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