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艾布納在聖堂偏殿的會客室內接見聖地使者。

聖地位在王城西北方的祈月村，據說是精靈神最後一次在奧特蘭王國顯靈的地方，每隔一段時間神官就會前去取水占卜，寫下神諭。

聖地使者的工作就是將神諭傳達給王城和派駐各地的祭司，往年艾布納也曾經接見過幾人。但是過去來訪旦臨村的聖地使者多半沒有護衛隨行，這次交由在王城騎士團任職的列斯特專責護送，顯得格外慎重。

不僅如此，這位聖地使者還捨棄了舒適的馬車，親自騎馬跟著列斯特，選擇顛簸的捷徑。見他一襲勁黑，身形挺拔，連續趕路這麼多天卻不露疲態，若是沒有表明身份，被當成是騎士團成員也不奇怪。

當他褪下斗篷，露出一頭引人注目的金髮，閱歷豐富的艾布納也不禁看得一愣。那雙眼睛彷彿收集了整片晴空的蔚藍，襯托出精緻立體的五官，和畫像裡走出來的人物一樣俊美。

「晚輩是柯洛威．瑪伊德，很榮幸見到您，瑪亞大人。」

「不用拘束，稱呼我艾布納就可以了。請進。」艾布納回過神，趕緊招呼年輕的聖地使者，接著輕咳兩聲，示意站在門口左顧右盼的列斯特一同入座。

「遠道而來辛苦了。我這裡只有一點粗茶淡飯可以招待，希望你別介意。」

「您別這麼說，這麼早就過來打擾是我們失禮了，您不用對我們這麼費心。」

「沒關係。你們的行程安排得這麼緊湊，想必是神官大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布達。來我這裡不用顧忌什麼禮節，請直說無妨。」

柯洛威微微頷首，從隨身攜帶的行囊中取出一封書信交給艾布納。

「這是半個月前神官大人取聖水占卜後得到的神諭，請您過目。」

信封上的封蠟印有神廟的雪花徽章，封緘得十分慎重。拆開手稿逐行閱讀，艾布納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列斯特在一旁正襟危坐，關於神諭的內容，他在行前便知道與連年發生的旱災有關。

日理萬機的王為此數度前往神廟參拜，神官也在王城舉行過祈雨儀式，但是雨水依舊少得可憐。如今北方農作歉收已成常態，在青黃不接的窘境下，許多人無法獲得溫飽，只能仰賴王國從南方調配的糧食接濟，掠奪事件頻傳。

半晌，艾布納放下書信，重新與柯洛威視線相接。

「雖然旦臨村的確沒有像其他地方一樣受到旱災的影響，但我也不敢斷言這是因為有風精靈在守護這裡的緣故，畢竟沒有人親眼見過風精靈。」

「精靈時常會幻化為人或動物的模樣，也許就藏身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柯洛威說道。

「你說得沒錯。不過風精靈已經隱世多年，加上這片土地地廣人稀，恐怕很難找尋。」

「但我們並不是毫無線索。依照聖水占卜的結果，御風靈石就在旦臨村附近，神官大人推測風精靈很有可能已經跟某個人有了聯繫。」

據傳靈石是精靈與人締結契約的信物，持有靈石的人會獲得精靈的守護，同時也會受到精靈的支配，形成一種主從關係。一般而言，精靈並不會主動與人類建立關係，除非有很特殊的機緣。而御風靈石就跟風精靈一樣，已經在奧特蘭王國銷聲匿跡好多年，因此從使者口中聽聞這個消息，艾布納也感到吃驚。

「那麼我該如何協助你？要召集村民打聽御風靈石的下落嗎？」艾布納問道。

「不，尋找御風靈石的事目前還不適合讓村民知道。靈石太珍貴了，貿然放出消息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紛亂。您不用特意做些什麼，這段時間我會四處看看，靜觀其變。」

語畢，柯洛威瞥了列斯特一眼。自從剛才在中庭跟女孩道別後開始，他便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列斯特，想去就去吧！」

「什麼？」

「我說，放不下心就追上去吧！接下來我不需要你的協助。」

列斯特彷彿這才回過神，收攏的眉宇微微舒展開，向對面的老祭司投以詢問的目光。

「那孩子去河谷了。」艾布納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告訴他答案。「雖然小蓮讓我別告訴你，但她是一個人去的，我也不放心，若你能去陪著她就太好了。」

「怪不得她不肯告訴我要去哪裡。」列斯特神色驟變，立刻站了起來。

「那是很危險的地方嗎？」柯洛威問道。

艾布納微微頷首，告訴他河谷地處偏遠，從旦臨村徒步往返差不多就要耗費一天的時間，所經之處杳無人煙，舉目盡是一片荒涼。

「而且那裡已經很靠近嵐湧森林了，很多獵人會在森林裡布下陷阱，一不留心就可能發生意外。」

「我現在就出發。」

「等等，既然是危險的地方，我也跟你一起去吧！」柯洛威跟著起身。

「不用了，我應付得來。你先在村子裡四處看看，我去去就回。」列斯特彷彿一刻也不能多待，匆匆向兩人告別便啟程離去。

柯洛威重新坐回原位，貌似無奈地對艾布納笑了笑。

「只要碰到跟他妹妹有關的事，他就像脫韁野馬一樣，什麼都拋在腦後了。」

「你別見怪，他會這麼著急是因為他妹妹曾經在那片森林裡經歷過一場危及性命的事故。」

「事故？」

「沒錯，所以他才會這麼小心謹慎。」

柯洛威神情微僵，眼中潛藏一股無法說清的情緒。「他很常提起他妹妹，但沒有說過這件事。」

「哎，因為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艾布納從幾句簡短的閒聊加上柯洛威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看出他跟列斯特交情匪淺，出自好奇，不由得多問了一句：「容我冒昧，柯洛威，列斯特真的是你的護衛嗎？」

柯洛威愣了愣，隨即漾開爽朗的笑容。

「當然！為了成為我的護衛，他還不惜放棄騎士團裡一年一度的晉升比試，騎士團的人都感謝我讓他們今年少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呢。」清澈透亮的藍眼睛流露一抹狡黠的快意。「殊不知，他們最應該感謝的人是他妹妹才對。」

艾布納笑了笑，對列斯特的選擇似乎並不覺得特別意外或惋惜。當初他要去王城也歷經過一番掙扎，若不是康納德醫官再三保證會在這段期間替他照顧依蓮恩，只怕他終其一生都要把自己困在這偏僻的小村子裡，埋沒一身優秀的武藝。

「不過您為何會有這個疑問呢？」

「因為你看起來似乎並不是真的需要列斯特保護，而且神官大人過去也從未給來此地傳遞神諭的使者指派護衛。」

「如您所言，其實委託騎士隨行是我提出的請求。」柯洛威笑道。「這裡是列斯特的故鄉，由他幫忙帶路再適合不過。機會難得，他雖然嘴上沒說，但是這趟路趕得一天比一天急，在我看來他就像是擔心寶貝女兒被拐走的父親一樣。」

「哈哈哈，這個比喻夠貼切。托你的福，那兩個孩子總算有機會好好聚聚，我得代替他們的父親好好謝謝你。」艾布納捋了捋白鬚，喜悅之情如同露臉的陽光那般燦爛。「對了，這裡的後山上有一潭清泉，若不嫌棄，你可以上山去洗浴，在那裡稍作休息。」

柯洛威聞言後眼睛一亮。「晚輩正愁沒地方能好好梳洗，多謝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