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陽光灑落聖堂中庭，周圍一片燦亮。依蓮恩在廊上的轉角被來人撞個正著。逆著光，她看不清對方的臉，冷不防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心跳聲穿透結實的胸膛，震入緊貼的耳朵。正想推開對方說抱歉，突然聽見頭上傳來溫柔的低喚。

「我回來了，小蓮。」

依蓮恩愣了愣，憋在心底的思念彷彿溜出縫隙的氣泡，一下子湧上心頭，擾亂了平靜無波的心湖。雖然這個聲音比上次聽見的時候更加低沉了，溫柔的語氣卻熟稔如昔，彷彿三年不見的時光只是一轉眼。

「哥哥？」

「太好了，還認得我。」

列斯特揉了揉妹妹的頭髮，歸途中緊繃的臉孔總算鬆懈下來，恢復俊朗的朝氣。

「怎麼可能不認得。」依蓮恩回抱住他，不敢相信遠在天邊的人此刻就近在眼前。「可是你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不是還有半年才會結訓嗎？」

「想念妳就回來啦。」

「騙人。」

列斯特笑了起來。「雖然我回來的理由不是這個，但我是真的想念妳。」

三年的時間在旁人眼中或許晃眼即逝，對他來說卻是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歲月。這是他第一次跟妹妹分隔兩地這麼久，在此之前他們幾乎形影不離，朝夕相伴。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妳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嗯。你呢？每天都有好好吃飯嗎？」

「當然。」列斯特微微一笑。「我剛才在路上遇到洛西醫員，他說妳每天都會過來聖堂幫祭司大人換藥。看樣子康納德醫官很器重妳，妳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只是幫忙換藥而已，誰都可以做到。」

「沒這回事。」列斯特輕拍依蓮恩的頭，對她略帶自嘲的口吻感到有些憐惜。「康納德醫官也許很少親口表揚妳，但他在信裡告訴過我，妳是他收過最認真的見習生，他很信任妳。」

「真的？」

依蓮恩仰起臉，一方面不相信總是板著臉訓她的醫官會給予她合格的評價，另一方面卻又難掩期待。列斯特被她孩子氣的表情逗笑了。這雙慧黠的眼睛直視著他，明明是在質疑他所說的話，在他眼中卻單純的可愛。

「沒騙妳，不信的話等他回來妳再自己問他。」

「列斯特，歡迎回來。」

老邁的祭司拄著手杖緩步走來，親眼目睹兄妹倆久別重逢的溫馨場面，令他愉快地揚起了眉毛，忍不住露齒而笑。

看到艾布納迎面而來，列斯特連忙跟依蓮恩分開，上前向他鞠躬行禮。他一心想著快點見到妹妹，幾乎忘了這裡是氣氛莊嚴的聖堂。

「還是老樣子，一心掛念著小蓮啊。」艾布納笑著調侃。「不必彆扭，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回來的時間比信裡寫的早了整整一個星期，這一路上都沒怎麼休息吧？」

提早了一個星期？依蓮恩驚訝地望向列斯特，列斯特只得苦笑承認。畢竟艾布納是看著他長大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歸心似箭。

「本來昨晚就能抵達的，不過連續趕了幾天的路，體力的確有點吃不消了，所以在灣城多住了一個晚上。」

「辛苦你了。」艾布納微微一笑。「我剛才看見有個年輕人牽著馬等在外面，他就是這次來傳遞神諭的聖地使者嗎？」

「是的，我正準備過去通知您。」

「好。雖然我也想讓你們兄妹倆再多聊一會兒，但總不能讓遠道而來的使者在外面久等。你先帶他進來吧！」

列斯特頷首答是，轉身離去之際忍不住又伸手輕拍妹妹的頭，溫聲道：「等我一下。」

目送他輕快跑開的背影，依蓮恩心頭微熱，彷彿還來不及把握重逢的喜悅便率先嘗到了離別的失落。列斯特赴王城受訓以來，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練習獨處。每個輾轉難眠的夜晚，比起順利入睡，她更希望自己不要作夢。

重逢的情景就像一場短暫的夢境，醒來後她又會一無所有。

「爺爺，我差不多該離開了。」

艾布納愣了愣。「列斯特剛才不是說了要妳等他嗎？」

「我會跟他說一聲再走。時間已經不早了，再不出門的話，說不定要摸黑回家。」

「列斯特都回來了，妳還是要去？」艾布納詫異地問。

「醫館裡有些藥草已經短缺了，必須盡快補上。」

「那不如讓列斯特陪妳去吧！我來跟使者商量。」

「不，請您不要告訴哥哥，我不想打擾他工作。而且他這幾天都在趕路，需要休息。我保證，我一定會在太陽下山前回來。」

「可我總有一種預感，感覺今天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在妳身上。」

「沒事的，您不要多慮。」

艾布納望著去意堅決的女孩，不禁無奈搖頭。

「哎，我年紀大了，攔不住妳。妳可要說到做到，在太陽下山前回來。」

好不容易終於讓艾布納妥協，依蓮恩笑了笑。

「我會的。爺爺，您要在會客室接見使者吧？我扶您過去。」

「我有拐杖撐著，不礙事。妳去廚房替我轉告莉莉安太太，準備一些招待客人的茶點吧！」

「好。」

纖細的身影被陽光鍍上一層薄薄金邊，從連接主殿和偏殿的長廊上匆匆經過，不期然地映入一雙澄澈的藍色眼眸。

「我還以為你會再耽擱一陣子。好不容易見到朝思暮想的女孩，怎麼不跟她多說些話？」

「咳。」列斯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耳背微紅。「不要胡說八道了，她是我妹妹。」

「哦，朝思暮想的妹妹。」

列斯特深吸一口氣，無語地瞪了一眼臉上堆滿笑意的青年。「不要嘲笑我了，快點處理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