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稍早前，柯洛威與列斯特回到會客室向彼此交代自己的近況。兩人只不過分開一天，需要交換的情報量便多到超乎預期。艾布納旁聽他們的談話，從柯洛威口中得知這場及時雨是風精靈的傑作，心中滿懷感激。

「這幾年我們能夠平安度過，也許都是託風精靈的福。」

「您說得沒錯。我本以為能抵制火精靈的只有水精靈，今天風精靈驅動的這場雨讓我上了寶貴的一課。他不只擁有充沛的力量，也擁有利用環境將力量發揮到極致的本領。我相信只要他願意出手，北方缺水的問題就能解決。」

「話雖如此，風精靈若是離開此地，嵐湧森林就會再次落入火精靈的掌控之中吧？」艾布納不由得擔心起來。

「這倒不一定。就我所知，火精靈想讓風精靈順從她，所以也在尋找御風靈石。如果風精靈離開了，火精靈也許會一起離開。」

「火精靈竟然想要利用靈石控制其他精靈？」

艾布納吃驚不已。他在旦臨村生活了數十年，本以為火獵祭單純源起於獵人們對火精靈的崇拜，火災都是祭典期間不慎引起的，殊不知原來火精靈才是屢次釀災的元兇。

另一方面，精靈之間若是拉幫結派，自然界的平衡關係便會被打破。從人類的角度來看，那無疑是另一場災難的開端。

「就連神官大人都說過火精靈的好勝心是人類無法駕馭的，所以我想趁著這次機會說服風精靈跟我們一起離開，引導火精靈去更適合她的地方。」

「你想讓風精靈當誘餌？」

「準確的說，御風靈石才是誘餌。我親耳聽見火精靈向風精靈宣戰，等這場雨下完，她就會找上門來搶走御風靈石。換句話說，持有御風靈石的人才是她的首要目標。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列斯特想起依蓮恩那枚發出綠光的神祕耳飾，不禁憂思重重。

「小蓮會有危險。」

「沒錯，我們的時間不多。即使現在讓你妹妹把御風靈石交給我們保管，風精靈應該也不會離開她。所以我認為帶你妹妹跟我們一起走是最好的辦法。她可以幫我們跟風精靈拉近關係，我們也可以就近保護她。你覺得呢？」

列斯特陷入一陣沉思。窗外的雨聲已經持續了整個下午，誰也不能保證雨停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如果讓村子裡的人知道依蓮恩是火精靈鎖定的目標，肯定又會有人藉機慫恿大家驅逐她。他不能放任依蓮恩消極求死的念頭繼續滋長，與其被動等待她的回答，不如趁此機會帶她離開這個傷心地，也比較好就近照顧。

「就這麼做吧！我贊成你的提議。」

「等一等，列斯特，你不先跟小蓮談過再決定嗎？」

「爺爺，我今天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小蓮。您應該也聽見她說了什麼，我不能再像三年前一樣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小蓮的心情同樣需要被體諒。」

「她說了什麼？」柯洛威好奇地問。

列斯特閉口不語，眉心緊擰。柯洛威轉而望向艾布納。艾布納對他搖搖頭，也不願多說。無奈之餘，柯洛威只好放棄追問，重新切回正題。

「無論如何我們確實有必要先跟你妹妹商量，畢竟她才是當事人。」

「我會跟她談談，但結論是不會變的。我會帶她離開這裡。」

「列斯特，康納德去灣城辦事還沒回來。你也知道小蓮是個責任感很強的孩子，沒有跟康納德說一聲就離開，她不會樂意的。」

就是因為責任感太強，才會讓她吃了這麼多苦。列斯特心意已決，看著艾布納說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會說服小蓮的。這件事也攸關村民的安危，康納德醫官應該能諒解。」

叩叩。

敲門聲中斷了他們的談話。艾布納回頭應門，是洛西醫員來了，依蓮恩和阿瑟姆端著剛備好的熱食接著進門。他們剛在長廊上巧遇。艾布納初次看見人模人樣的風精靈，不自覺萌生出敬仰之心。

這就是精靈神賦能的臣屬，可以行使神靈之力的強大精靈。

「打擾了。」洛西向他們打了聲招呼，默默打量了柯洛威幾眼。

剛在趕來聖堂的路上聽說這次來訪的聖地使者跟過往不同，是個英俊的年輕小夥子，他本來不怎麼在意，親眼見到本人才明白為何人們對他討論得如此熱烈。哪怕是以落難者的第一印象進入公眾的視野，柯洛威的金髮藍眼的樣貌仍舊稀罕，讓人不多看幾眼都難。

艾布納拄著拐杖起身迎接，替雙方引見：「柯洛威，這位是醫員洛西·穆森。洛西，這位是聖地使者柯洛威·瑪伊德。」

「初次見面，幸會。」基於禮貌，柯洛威也想起身與對方握手，但疼痛的右肩出賣了他，令他全身一僵，動彈不得。洛西連忙卸下背在肩上的藥箱，阻止柯洛威起身。

「請坐下來休息吧！我接到通知，是過來為您療傷的。」

「那就有勞您了。」柯洛威按著肩膀坐下，額邊滲出一層薄汗。

列斯特從依蓮恩手中接過一碗湯麵擺上桌，一陣溫暖的香氣飄來，令柯洛威吞了吞口水。蔬菜湯裡有蛋有肉，雖然賣相儉樸，比不上在王城裡享用的佳餚，但是看在連日挨餓的他眼裡已經是奢侈的人間美味。

「抱歉讓你久等了。」依蓮恩說道。

「千萬不要這麼說，我才是給妳添麻煩了。謝謝妳幫我準備熱騰騰的晚餐，我等不及要開動了。」柯洛威連忙道謝，一雙藍眼睛閃閃發亮，重振了精神。

洛西打開藥箱，默默瞧了依蓮恩一眼。她神情疲憊，比早上見面時更憔悴了一些，下午敲響的警鐘肯定又折磨她了。

如果康納德醫官也在，她的心情應該會平復得快一些。當她縮起肩膀瑟瑟發抖，那個男人總會暫時卸下嚴師的面具，表現得有如慈父一般，用寬厚的雙手摩挲她的眉心，安撫她的恐懼。

「康納德醫官應該正在趕回來的路上。」洛西從藥箱內取出一包茶葉遞給依蓮恩。「這是他出發前備好的決夜茶，妳現在應該需要。」

決夜茶具有安定心神的功效，每次恐慌症發作時，康納德醫官都會泡一壺熱決夜茶給她喝，減緩她心悸的症狀。依蓮恩向洛西道過謝後伸手去接，忽被列斯特從旁攔截。

「給我吧，我來泡。」

「對，妳該休息了。」阿瑟姆順勢按著依蓮恩的肩膀讓她坐下。

柯洛威看著兩人圍繞在女孩身邊接力關懷，形成一種微妙的競合關係，不禁浮想連翩。如果帶這女孩一起踏上旅程，說不定可以幫他們培養出完美的默契。

若這不是天意，什麼才是？柯洛威把麵條吸進嘴裡，視線慢悠悠地飄向依蓮恩。

「妹妹，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妳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