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偶爾徘徊，總覺得這世界走得太快。

日復一日的東升西落，陽光的存在是冬日最令人嚮往的，台灣太炙熱，而高雄，更是個滾燙的城市。或許這就是我喜歡冬天的原因，台灣的冬天溫柔的過份。

小時候難以明白什麼叫做故鄉，熟悉的街燈和郵筒永遠都直挺挺地站著，引不起一點新鮮感，小小的胸臆裡期待的永遠都是出遊日前夕輾轉難眠的獨到體驗，只想遠走他鄉，到一個未曾涉足的新領域探險。

的確，外面的世界怎麼看都美，但回憶的積累和歲月的磨光使我漸漸懂得回頭望，望向近年來燈光愈加璀璨的「故鄉」。

從前的高雄市，天空一片灰濛濛，人們就像在汙泥中穿梭的小蝦米，汲汲營營，來來去去，沒有人願意逗留片刻。工業之都彷彿是它擺脫不掉的唯一代名詞，甚至被當作可冠上的美名。

愛河臭氣熏天、半屏山禿了一大片，還有太多因為發展工業而付出的代價令高雄這塊土地變得死氣沉沉，以致於北部人對於南部產生了荒漠的想像，往往給住在「荒漠」裡的南部人一種好氣又好笑的感覺，明明想推翻，卻又不知該從何反駁對方的話。

我不曾親身經歷，卻聽曾經北上唸書的老師們講述過那種荒唐：「高雄也有麥當勞？」那種難以置信的語調不禁令人懷疑，台灣是否真如此修長，使我們看不見彼此的一切？

偶然裡藏著必然，有時候停下腳步，會猛然發現身旁的景象已和時序一同向前推移，曾幾何時，高雄的路樹迎風搖曳，完美地和四周融成一片祥和了？這是偶然停駐的驚喜，亦是建設後的必然，排排路燈有了獨特的表情，而駕駛人使用的道路果真如棋盤般，交錯著四通八達的格線，展現出規劃過的便利性和歷史性。

我們正在成長、老去，而高雄卻正在變年輕。

搭上每天回家都會乘坐的公車，有時擁擠，有時卻幸運的還有位置可供歇腳，我很有眼福，觀光客愛看的落日景致是脫離一天疲憊的良劑。鼓渡線沿著漁人碼頭行駛，左側停泊了幾艘漁船，還有一艘軍艦在港邊，似在守護這座人工港似的，遠處一些模糊的貨櫃船襯著火紅的夕陽，準備說晚安。那盞懸掛在艙門邊的燈將空氣暈開，昏黃的，讓人產生老船長在燈下舉杯夜酒的聯想，或許還有名年輕的船員正聽他講述多年以前與大海結緣的故事，感覺閒適而愜意。

有時夕陽被雲層包圍，輪廓清晰的可用肉眼直視，彷彿將佈景中的圖片複製貼上，形成一幅夕暮桌布，讓人嘖嘖稱奇。冬天晝短夜長，少有機會能見到晚歸的陽光，然而自始至終都有一股暖意和冷風相抗衡，在我豎起衣領的時候傳佈全身。

捷運通車以後，哈瑪星的人潮漸漸多了起來，有些人是為了搭渡輪到旗津，有些人則是對西子灣的夕陽情有獨鍾，特地前來一覽。剛開始，增加的觀光客使我有種排拒感，就像有陌生人登堂入室，正大光明的坐在你家廚房吃飯一樣，讓你很不是滋味。不過，我也曾是侵入觀光勝地的一份子，所以漸漸轉換心緒，分享這瑰麗的風景未必有什麼不妥之處，至多就是交通壅塞了點。

畢竟是我屬於這裡，這裡並不會只專屬於我。

──2010/01/08 by Starf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