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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和我一邊共進晚餐,一邊談到一年前楓紅的秋季。

 

那一天,和今日一樣和煦的陽光照耀著康尼亞家外圍的楓樹林,一名出身市井的妙齡少女踏入這幢豪宅,清新脫俗的容貌不由分說地吸引了眾人目光。

 

她本來只是打算來這裡應徵侍女的工作,卻在因緣際會下被依琳娜發現有極高的音樂天份,於是一連串的訓練課程就此展開。那時的康尼亞和樂融融,就連外人也對於她將成為康尼亞一份子的傳言深信不疑,在杰爾的母親過世後,這是衰落的康尼亞期盼已久的轉機,他們需要像母親一樣能感動人心的銀笛手引領他們朝皇家御用樂團的目標邁進。

 

「她就是今天妳見到的薇莉亞。」我點點頭,口中滿是酥脆的餅皮,然而杰爾的晚餐卻幾乎沒有動過。「這麼說……薇莉亞小姐就是依琳娜說的,康尼亞的靈魂人物,也就是銀笛手對吧?」

 

杰爾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對我微笑,我連忙拿起餐巾擦拭。「我說過十年前我心裡就有銀笛手的人選了,亞希兒。」他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培根肉端到我面前。「抱歉讓妳折騰了一天,這個拿來賠罪可以嗎?」

 

我聞到濃郁的香味飄來,但他的眼神饒富興味,似乎別有用意。「你想用食物收買我嗎?」我挑眉問道。

 

「沒這回事,只是想把妳養胖一點,我記得小時候的妳臉圓圓的很可愛。」杰爾拿起一旁的麵包撕著吃,我紅起臉,有種被他擺一道的感覺。「小時候的臉怎麼可能到現在還記得嘛……」算了,反正多一塊肉也沒什麼不好。

 

「老實說我會下定決心去找妳,並不全然只是想說服妳來這裡。」我抬起頭,但見杰爾的目光不知何時已經飄向窗外──對面樓上緊閉的古銅色門扉上。我恍然大悟,他會獨自前往那麼遙遠的村莊不是沒有原因的。

 

「是為了逃避大家對不對?」他注視著我,雖然面帶微笑,澄澈的眸子卻瞞不住和其他家人一樣的憂傷。

 

「我懂失去家人的心情,一個人故作堅強很痛苦吧?」我說著,感覺像在安慰不久前失去媽媽的自己,還記得那時的我一直在等誰來解開交織的悲傷和寂寞,卻赫然發現身邊已空無一人,再沒有任何人能和我分擔眼淚。離我而去的,是唯一,也是最後的家人。

 

當杰爾覆住我的手,我知道,他比當時的我幸運一些了。

 

「亞希兒,快吃吧,妳的培根會冷掉的。」

 

「哪,杰爾,我可以問你薇莉亞小姐離開的原因嗎?」看他精神稍微恢復了,我重新拿起刀叉享用美味的晚餐。

 

「她投靠了比康尼亞更富裕的樂團,博樂苑。」他若無其事的回答讓我愣了一下。「為了更高的酬勞,她毀棄了我母親的遺志,和伊安的婚約也一筆勾銷了。」

 

「婚約?」莫名的,我的心跳漏了幾拍。「啊,下午薇莉亞小姐說的戒指……原來是訂婚戒指嗎?」

 

 

深夜,我輾轉難眠,那張冷漠的俊臉一直在腦海徘徊不去。

 

筋疲力盡的旅人不都可以倒頭就睡的嗎?唉,大概是床墊太軟了吧,我深陷其中,終究還是睜開毫無睡意的眼睛。那人在拒見未婚妻後失控擊破了鏡子,差一點無法再拉小提琴……「別想了,亞希兒。」我焦躁的揉亂頭髮,用枕頭把自己埋進陌生的味道中,卻怎麼也擺脫不了凌亂的思緒。

 

夜晚太靜,我聽見自己明顯的呼吸聲,依稀還聽見遠處有婉轉的旋律隨風入戶。咦?若隱若現的曲調好熟悉,那是我下午才吹成的曲子!

 

好奇心驅使之下,我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隔壁已經熄了燈,走廊上伸手不見五指,彷彿一跨出步伐就會被吸入黑洞之中,正要打退堂鼓的當下,我的影子突然清晰的投射在地面上。

 

刺眼的亮光襲來,我的瞳孔瞬間縮小。「亞希兒,妳還沒睡?」來者提著油燈,面上掛著友善的微笑,我認出他,連忙回以笑臉:「里歐,你也睡不著嗎?」

 

在橘紅色的燈火照耀下,他和杰爾有幾分神似,但是前者更像是會遞糖給小孩的大哥哥,可靠而靈敏。果不其然,他告訴我他是來巡房的,有他作榜樣,怪不得杰爾會那麼細心周到。「睡不著的話,可以陪我一起走走,接下來正好是杰爾的房間。」

 

「咦,就這樣直接開門進去嗎?」

 

「別擔心,這是慣例。來吧,亞希兒。」我猶豫了一會兒,卻見里歐已然將門打開。「唔……好吧。」接過油燈,我小心翼翼的朝室內移動。

 

週遭飄著淡淡的花香,我猜想杰爾大概有種花的興趣,因為這股香氣並不唯一,而是由好幾種不同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走到床邊,燈光將白色的床單染成橘黃色,暖洋洋的,連同床上安詳的睡臉都被柔和的光暈包裹了,我彎腰替他將棉被蓋好。太好了,看來他睡得很安穩,煩惱應該沒有侵入他夢的領土吧!

 

「亞希兒,該走囉。」里歐在門口輕喚,於是我再次悄悄穿越乾淨整齊的臥室。屋外一陣涼風襲上面頰,我們連忙把門帶上。

 

「里歐,我以為大房子裡巡邏的都是管家之類的人呢!你每天都這麼晚睡,不會累嗎?」我疑惑的問,同時跟上他的腳步。

 

他體貼地取走我手上的油燈,笑得很自在:「我照顧弟妹習慣了,而且晚上散步有時候可以碰上一些有趣的事,當成消遣也不錯。」

 

「有趣的事?」我怎麼不覺得在這片漆黑中會有趣事發生?

 

「是啊,像今晚有妳做伴聊天,對我來說就是一次愉快的邂逅。」他引導我走上樓梯,燈光照亮了另一個角落。我不曉得他說的愉快是不是客套話,不過,人偶爾都會害怕孤單吧?沒來由地,我又自己下了註解,好像我曾經極力忘卻過什麼……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對了,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啊?」只顧著胡思亂想,我連下一個目的地都還沒搞清楚呢。

 

「我得先到伊安那裡阻止他拉琴,他實在是個不聽話的傷患。」里歐憂喜參半的笑著說,「不過好久沒聽見他的琴聲了,感覺果然生疏很多。」

 

我乍然怔住,下午才即興吹奏的曲子,那人怎麼會……難道不只有杰爾,康尼亞的成員們全都有「過耳不忘」的能力?

 

「亞希兒,妳也聽出來了嗎?」我回過神,里歐亦在前方停下腳步。「下午伊安反對妳成為銀笛手的事,我希望妳不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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