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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里歐那裡取得頂替銀笛的贗品後,我才真正感受到讓人緊張的壓迫感。今晚,就在今晚……我即將站在一群大人物面前班門弄斧?雖說我得以隨興演奏,可是那些吹給牛羊聽的樂曲真能換來康尼亞需要的掌聲嗎?接二連三浮現的問號夾帶著驚嘆號,充斥在我沉重的步伐之間。

 

我是為了什麼如此衝動下了決定?笛身光滑得快讓我握不住,我在寄宿的房門外駐足,為了剛找到的答案。一個與我素昧平生的年輕人。

 

「妳是認真的?」倚著廊柱沉思的伊安聽見我的腳步聲,驟然抬起頭問道。

 

是,我竟不自主地忽視了那些問號和驚嘆號。隨著見到他的次數增加,我愈加鞏固想留下的想法,但,為什麼是這個人?他如此冷漠,我卻第一眼就認定自己見過他,任他盤踞在夜未眠的腦海之中,並下意識地想付出一些努力,只要是能力所及……不,就算是能力未及的事我都要想辦法做到!

 

「妳有很多種方式能讓自己過得有意義。」

 

「我想幫忙。」面對他的同時,我的雙頰又被陽光烘暖了。

 

他淡然走下門廊,進入花園,好像還是無法認同我的決定。望著他的背影,我執起銀笛,默默地吹奏出鄉村的和緩音調,城裡人嚮往的祥和之音。樂聲滲透樹叢的葉片,激盪出池塘的漣漪,也許,還能夠洗滌悲傷的氣息,我反覆吹著新的段落,但願他能停下腳步。

 

然而這次,願望沒有達成。

 

 

偌大的大廳裡充斥著美酒佳餚的香氣,人們相偕而來,寒暄客套過後便又翩然離去……諸如此類的場景在明亮的建築中不斷上演、落幕。我呆愣愣地站在杰爾身邊,心臟噗通噗通跳著。

 

原來這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落落大方的女人和精明幹練的男人,在這處華麗的廳堂裡觥籌交錯,相談甚歡,跟鄉村的靦腆有如天壤之別。長桌擺在廳堂周圍,中間一座圓型的舞台尚未點亮燈光,僅有一架鋼琴坐落其上,形成這個空間裡唯一寂寞的地帶。

 

「亞希兒,該跟上了。」杰爾拍拍我的肩膀,指引我往一側的拱門前進。途中與不少森冷的目光擦身而過,我不由得加快腳步,緊緊跟上走在前頭的里歐。知悉我將在今晚代表康尼亞上場表演之後,凡茲克和依琳娜各自鎖在自己的房間內表示反對,就連身負統籌之責的里歐也對姐弟倆束手無策,即便他應該從一開始就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無論如何,我開始明白自己的決定有多麼重大了。

 

我僵硬地微笑著,怎麼也佯裝不出輕鬆的表情。這裡實在不適合久待,我暗自盤算著臨陣脫逃的可能性,可是當杰爾用充滿信任的眼神投向我給我鼓勵,可能性瞬間又無能的歸零了。

 

這種徘徊不前的感覺真讓人氣餒,我撥開落到肩膀上的髮絲,在這華麗的拱廊之間多多少少有一些我熟悉的純樸月光灑在腳邊吧?是的,應該要有才對,我可以想像自己不是被人群包圍而是被月光籠罩,就是這樣……

 

「亞希兒,這裡。」杰爾站在守衛身旁,敞開的厚重木門內傳出陣陣笑聲,感覺不像是上台前預作準備的地方。「這裡是?」

 

「杰爾你來啦!」從裡頭走出一名年長的大叔,他和善的朝我微笑,我連忙點頭回應。「這就是你要介紹給大夥兒認識的小女朋友嗎?呵呵,挺可愛的呀!」

 

「叔叔!」我還沒反應過來,杰爾已經漲紅了臉。原來眼前這個爽朗的大叔是他父親的弟弟,我眨了眨眼睛,恍神兩秒才跟著一塊兒緊張解釋,就怕其他人聽了也跟著誤會。

 

但見他叔叔露出童心未泯的笑顏,心滿意足的結束這場調侃:「好好好,不鬧著你們玩了,看你們臉紅成這樣,哈哈,來,幫我們介紹一下吧!」聽他這麼說,杰爾鬆了一口氣,我則是對這個人好奇起來。

 

是什麼樣的家庭讓這些人雖然擁有地位與財富卻不倨傲?比起外面大廳裡的貴族仕紳,我感覺康尼亞的人們都更沒架子,更沒有距離感。若是凡茲克和依琳娜沒有遭遇過薇莉亞小姐的背叛,不曉得是否也能像他們一樣卸下一些防備?

 

「這位是夏奎爾叔叔,叔叔,這是亞希兒。」

 

「夏奎爾先生您好,我是亞希兒。」

 

「哈哈哈,別拘束呀亞希兒,跟著叫我叔叔就好,在我這兒不談長輩晚輩那一套,來,進來吧,大家都很好奇新來的銀笛手是什麼模樣呢!」

 

啊啊,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他已經探頭進去叫喚其他人。

 

 

進屋去打了一圈招呼,我才知道夏奎爾叔叔原來並沒有插手樂團事務,只是名義上的顧問而已,里歐他們畢竟還年輕,在外人眼裡資歷淺薄,因而有長輩的支持相當重要,雙親皆故的一家人只能倚賴叔叔做後盾,杰爾即是接受了里歐的指示才帶我來會晤夏奎爾叔叔和其他的親朋好友。

 

「亞希兒,久違囉!杰爾這小子從以前就常常提到妳,我們幾個聽你的事蹟聽到耳朵都要長繭了呢!」幾個看似是杰爾死黨的少年笑著說,「哈,妳別看杰爾那樣,他從以前到現在可沒對其他女孩感興趣過,專情的很。」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唬弄得我團團轉,看杰爾手足無措的阻止他們繼續說下去,我猜他應該很後悔帶我來到這熱鬧的地方。不過他們說的多半是玩笑話吧?偷瞅著他的背影,我想起那天晚上他潮紅的面頰,以及銀笛手多會成為康尼亞成員眷屬的說法。面對這樣的他,我想我或多或少有點害怕。

 

我並不認為自己能成為陪他一輩子的人,至少,不是以伴侶的形式。但願他那番話只是說說,但願。

 

「我是帶她來給你們認識,不是來給你們鑑定的,還有,等一下記得要好好聽她演奏,聽到沒有啊?」杰爾近乎虛脫的放棄爭吵,那群朋友卻絲毫不將他的困擾放在心上。

 

「知道了知道了,杰爾大少爺。」眾人依舊嘻嘻哈哈的,完全沒有因而失去玩興,我尷尬的笑了笑,杰爾低著頭按著我的肩膀一逕往外走,連再見都沒對他們說。

 

「他們今天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才會一直說些有的沒有的,妳別放在心上。」杰爾喃喃低語,難為情極了,我呵呵笑了兩聲,算是應付了他的多慮。再說,我要擔心的事還在後頭。

 

「杰爾,我只是代理的銀笛手,連會待多久都還不知道,不怕我讓你丟臉嗎?」我任他推著前進,隨著登台時刻逼近,我感覺全身上下愈來愈不受自己控制了。

 

「真是的,我本來是要帶妳來緩和心情的,想不到反而害妳更緊張了……對不起,亞希兒。不過妳不用擔心,妳也可以假裝台下都是牛啊羊啊,而妳還是那個牧羊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深吸一口氣,這樣的想像並不容易實行。夜空中的星光被月光淹沒了,彷彿受到了莫大的阻撓,拚了命的想鑽出一條路徑卻仍徒勞。這下可好,浮現在我腦海的都是被嘲笑的場景,我想不起在草原上的自己是何種面貌,只能依賴阿姆斯壯的影子努力拼湊那幅和諧的畫面。

 

「時間差不多了,這次真的要帶妳到準備室去了喔!」

 

「好。」臨走之際,我回頭看了澄朗的夜空最後一眼。媽媽說不定正在雲端看著我,我可不能輕易洩氣啊!

 

 

拱廊一端,只見里歐在準備室門外來回踱步,看起來有幾分焦躁。杰爾從口袋裡掏出懷錶,皺了一下眉頭,看來是跟里歐約定好的時間不小心過了。

 

「里歐,抱歉回來晚了。」難為杰爾周旋在一群不好擺平的親戚之間,會忘了時間也是無可厚非的失誤,里歐僅用目光表達了粗淺的責備,倒也沒多說什麼,只對杰爾交代了一些事,便又動身前往宮前廣場去安排其他事務了。

 

「亞希兒,先進去吧,等等會有人通知我們到廣場去。」

 

我點點頭,先他一步走進房裡,幾名侍女聽見聲響,皆放下手邊工作朝我禮貌性的行禮。一切看似平和,卻在杰爾跨過門檻的瞬間崩壞。

 

「是小少爺!」幾名侍女眼睛一亮,立刻喜孜孜的將他團團包圍,只見他親切的笑著與眾人寒暄,每個人的名字他都默默記得,根本沒有主僕之間應該存在的距離感。

 

我為之傻眼,想不到他的親和力走到哪裡都管用。就在這時候,一名守在混亂之外的侍者走到我身邊,抬高帽緣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睛。我頓了一下,他的眼睛乍看之下竟然有貓的影子,儘管目光不是打量,但還是讓人渾身不舒服。

 

「亞希兒小姐,請跟我來。」他躬身邀我走入連接準備室的另一個出口,我杵在原地有些疑惑。

 

「不是在準備室做準備嗎?」

 

侍者聞言一笑,那暗藏波濤的笑眸讓我頭皮發麻,感覺……好像又有什麼事要發生了。「請跟我來吧,伊安少爺正在等妳。」

 

這是什麼意思?伊安他在等我?對方不多做說明,算準了我一定會乖乖跟上似的,步伐邁開得很急很快,我還想回頭去跟杰爾報備,他卻埋沒在重重人群裡,無暇讓我介入。

 

「等等!」雖然知道這樣不妥,我還是忍不住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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