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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的格局十分複雜,那名眼瞳如貓的侍者連動作都像貓一樣敏捷,我只得提起裙襬跑著跟上。多少扇門晃過眼前,每過一個轉角又是相似的景象,我察覺對方混淆我方向感的企圖,另一個直覺也漸漸明朗化。

 

我想我知道在前方等著我的人會是誰。

 

「等一等!」我停下腳步大喊,這條空蕩蕩的拱廊也該到達盡頭了。「是不是休曼諾伯爵叫你帶我來的?」

 

對方似乎被我的猜測震懾住了,轉身同時洩漏了不尋常的敵意。「當然不是,我以為我剛剛說過伊安少爺在等妳。」

 

「老實告訴我吧!這次我不會逃走。」我信誓旦旦的說,心下卻暗自盤算著逃脫的路線規劃。

 

「也好啊,這次妳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了。」我倏地一愣,從背脊竄起一股冷意,原來這傢伙還帶了同夥。從身後靠近的彪形大漢一看就知道不是我應付得來的對手,我咬緊牙根,這下子可糟糕了,距離上台演奏的時刻近在眼前呀。

 

「還愣著做什麼?伯爵先生在等著妳這小丫頭呢!快走!」感覺得出來後頭這人不是很有耐性,我只好摸摸鼻子,暫且打消往回逃跑的念頭。

 

「等等,差點忘了妳這小丫頭鬼靈精怪的。」忽地,他從口袋裡抽出一條布巾,粗魯的蒙住我的眼睛,並用力打了個結。「哼,上回追妳追得夠辛苦的,這次可不許動歪腦筋,否則我會讓妳嚐嚐骨頭裂開的滋味。」

 

根本不必等到他認真動手,此時此刻,我感覺自己腦部的血液已經疏通困難。

 

「吉索,人家好歹是伯爵先生的客人,玩笑別開得太過火了。」貓眼侍者忍不住跳出來為我說話,但這分明不是玩笑,是威脅!

 

「哼,惹火我就知道這是不是玩笑了,走!」他使勁推了我一把,還沒準備好前進的我腳下一陣踉蹌,狼狽地跌倒在地。

 

「搞什麼,蒙上眼睛就不會走路了?起來!」他蠻橫地拽起我的手臂,我吃力站穩,總覺得抓著我的這個大塊頭屬於野蠻民族,也就是無法溝通的類型。

 

這下麻煩大了。

 

 

跛著跛著,大塊頭一度想把我扛上肩膀以節省時間,卻被我費盡氣力的掙扎逼退,我怎能容許自己像是戰利品一樣掛在這傢伙的肩膀上!

 

當蒙眼布巾被解開,映入眼簾的是個不算寬敞的斗室,還有賦予他們任務的指使者──傑森˙休曼諾伯爵。

 

「對不起,我無意讓他們傷害妳。」他紆尊降貴,就跟初次見面時一樣,用一種難以親近的笑容面對我。大塊頭和貓眼侍者恭敬地站在房間一隅,前者不時緊盯著我,好像我會有比他更粗暴的舉動似的。

 

我維持緘默,心裡卻甚是忐忑不安。要是杰爾他們找不到我該怎麼辦?我會搞砸康尼亞的機會,會斷送他們銀笛的擁有權……我答應過要幫忙的!

 

「亞希兒小姐,機靈如妳,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妳來。」伯爵以眼神示意旁人退下,門被帶上的瞬間,我又一次預見了自己被囚錮的未來。「對於上次妳不告而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可是我必須讓妳瞭解妳的處境。」

 

「這是什麼意思?」

 

「我本來以為要找到銀笛手才能解除銀笛封印只是他們搪塞皇后的託辭,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這不僅不是託辭,還是他們東山再起的籌碼。」伯爵森冷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雖然我不太能夠理解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這樣詭異的氛圍足以激發我的危機意識了,他正一步步朝我走近,而我背後僅有一堵牆。

 

「妳的存在對我而言可以說是十分嚴重的威脅,然而……」我無路可退,被他撐在牆上的雙臂困在中間。「換個角度看待,妳同樣可以是我的力量。只要妳願意,無論要求多少薪資,抑或是妳想擁有一個名份,我都可以答應。」

 

從他的眼瞳可以看見吞噬一切的野心,我以為我夠勇敢,距離他咫尺卻仍落得驚慌失措的下場,就像是在風中失衡落水的鳥兒那般惶然。

 

「說吧,妳想要什麼?」

 

被他一問,我心中浮現的卻不是熟悉的浮且利大草原。我的歸心被拴在康尼亞,一個能在夜裡聽見琴聲迴繞的角落。

 

「……那,如果我希望博樂苑和康尼亞和平相處,你辦得到嗎?」

 

他一時語塞,啼笑皆非的瞪著我。

 

「……妳認為單憑妳有這個能耐阻撓我擊垮康尼亞嗎?」他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彷彿我所說的只是無稽之談,「別傻了,既然不能成為朋友,那麼妳就是我博樂苑樂團的敵人,今晚妳別想踏出這裡一步,我不會讓妳順利登台的。」

 

見他轉身就走,我試圖要追,負傷的腳卻如閃電擦擊般竄過劇痛,讓我跪地不起。

 

喀啦,我聽見門從外面反鎖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這次是真的無計可施了嗎?四周除了那扇門之外沒有任何出口。我想著杰爾和里歐心急如焚找不到人上台的窘況;想著凡茲克和依琳娜對我的種種不諒解將更為深重,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所能掌握的了。

 

地面的沁涼滲透骨髓,除了他們之外,我還有更多忘卻不掉的。

 

閉上雙眼,伊安的輪廓一下子便勾勒出來。他擁有一雙深邃的黑眸,像是打翻在白紙上的墨汁,掩蓋了先前寫上的字字句句,那裡有悲傷,有冷漠,還有更多我無從得知的部分。

 

該如何是好?他已將我的心緊緊拴在不屬於我的這個地方,讓我進退維谷,若不知道他是替我著想才要趕我走,我或許還能和這一切劃清界線,從此離開。如今面對他孤獨的背影,我根本無法讓自己別開目光。

 

『我想幫忙。』我今早才態度決絕地這麼對他說。雖然有可能像現在這樣遭逢困境,雖然我不一定能成就什麼,但,有一件事不會改變。

 

那是遵守約定的信念。

 

「我要守信才行……伊安!」忍住腳痛,我打定主意,朝通往外界唯一的出口用力衝撞。

 

一次、兩次……守在外面的大塊頭和貓眼侍者總算聽見了聲響,在我第六次撞上門板的時候開了門,我直直衝進大塊頭懷裡,被輕而易舉地拎了起來。

 

「妳想弄裂自己的骨頭跟我說一聲就好,搞什麼做這種蠢事!」

 

「放開我,我要去宮前廣場!」

 

「九點鐘一過,妳要上哪裡去都行。」貓眼侍者雙手環胸,看著我的表情比起剛剛多了幾分佩服還有不可思議,儘管硬碰硬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可是多多少少能爭取一點時間呼救吧?

 

左顧右盼一陣,事情並不如設想中簡單。我早該起疑的,來這裡的路上一直不見其他人經過,難道是伯爵刻意安排要讓我無法求救?

 

「好了,不要再做無意義的抵抗,乖乖等到九點我們自然會放妳走。」眼看著又要被關回房裡,我冷不防咬了大塊頭一口。

 

「啊!妳──」他如我所願鬆手,並驚呼出聲。

 

「是誰在那裡!」遠遠傳來一聲吆喝,我暗自開心,看來我運氣不算太糟,附近可能有侍衛巡邏,被他的咆哮聲引來了。

 

「該死!」大塊頭看見逐漸轉亮的轉角,不由得咒罵起來,一旁的貓眼侍者瞇細了雙眼,瞪著我的模樣多了一層防備。「吉索,把她抓進去關好,那些侍衛我來應付。」

 

這可不行!我連忙扯開喉嚨大喊救命,察覺事態有異的侍衛們繞過轉角,一看見我們三人,立刻加速跑近。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帶頭的侍衛按住腰際的劍柄,很是兇悍,我正要說明情況,卻被貓眼侍者搶先一步。

 

「我們正要把這女孩帶去侍衛所交給你們呢!她在這一帶鬼鬼祟祟的,好像想偷東西的樣子。」

 

我不敢相信他說這番話時竟能臉不紅氣不喘,而那些侍衛個個用懷疑的眼光注視著我,好像我真是現行犯一般。

 

「我是康尼亞的亞希兒!是他們受休曼諾伯爵指使把我關在這裡的,你們別聽他亂說,我不是小偷!」我連忙解釋,可是從他們與貓眼侍者之間的眼神互換,我嗅到壞事臨頭的味道。

 

 

縱橫夜空的雲絮靜靜鋪散開,宮前廣場上只要抬頭便可見到整片清朗的天,受邀前來與會的人們圍著色彩斑斕的廣場談天說笑,惟有一人眉頭深鎖,靜靜凝望著廣場中央的空位。

 

這個時間,理應要有人出現介紹銀笛手出場了才對,可是卻遲遲不見人影。

 

「伊安!」杰爾鑽出人群,憂心忡忡的快步走來,不消多問,他便瞧出端倪,意料到某個環節出了問題。

 

「你有沒有看見亞希兒?」杰爾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問,眼底溢滿焦慮。

 

「你不是一直和她在一起嗎?」深鎖的眉頭微微一動。

 

「剛剛一不注意她就不見了,我以為她已經被帶到廣場來……我看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說不定她迷路了。」

 

「你留下。」伊安硬生生扳過杰爾的肩膀,「距離她上台的時間剩下不到二十分鐘,如果我來不及找到她,你就先上去拉奏兩首曲子。」果決地給了拖延計策,他頭也不回就往通向皇宮的道路疾奔而去,杰爾愣在當場,怎麼也沒想到伊安會主動幫忙尋人。

 

這會兒,輪到弟弟眉心糾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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