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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植康尼亞的楓樹就像盡忠職守的宮廷衛兵一樣在屋宇外圍排排站,適度地遮擋烈陽,散落在地上的紅葉則柔軟的很,踩起來像是防寒的絨毯。

 

用完早餐,我告別公務繁忙的里歐,獨自在楓林裡遊蕩。這裡清新的空氣和大草原有幾分神似,又因為占地廣,就像是一座私有森林,看不清侷限自然延伸的那堵牆究竟矗立在哪兒。抬起頭,二樓的窗半開著,源源不斷傳來美妙的琴聲,彷彿有人從窗門丟開一匹橘紅色的布,完美的與整片土地縫合,了無痕跡。

 

仔細聆聽,拉琴的不只一人,除此之外,還有充滿生命力的鋼琴在其間斡旋,讓樂聲時而被揉合時而被分割。

 

豐收的秋季。我想像被西風甩動的麥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是傳聲筒般沙沙細語,農人拾穗,孩童玩耍,大家都懷著感激的心情對漫天雲朵微笑。

 

「亞希兒小姐。」忽地,依琳娜的侍女埃爾莎從身後叫住我,我頓時有種被拉回現實的感覺。

 

 

埃爾莎引領我走進依琳娜的閨房。偌大的空間裡不乏蕾絲與流蘇裝飾的簾幕,穠麗的色調像是為了遮掩什麼秘密,一層又一層阻隔了屋外充沛的日光。

 

濃厚的酒氣撲鼻而來,我的心情從忐忑不安轉趨沉重。依琳娜頂著稍嫌紊亂的捲髮,倚著牆坐在角落,兩眼空洞無神,宛如乾涸的兩口淺井。在她面前擺了一張圓桌,還有一壺熱氣蒸騰的茶,光線明顯不足的室內雖有茶氣,卻更添一股燥悶。

 

「亞希兒小姐,請坐。」埃爾莎拉開依琳娜對面的椅子,我靜靜入座,但愈是接近依琳娜的酒紅色眼睛,就愈是讓我愧疚。

 

我一度忘了自己曾告訴她,我無意取代她心中真正的銀笛手。

 

「亞希兒,妳的腳傷好點沒有?」基於禮貌,她先開口問候。

 

「嗯。」我試著多說一點話,喉嚨卻像在鬧乾旱,一點也不爭氣。

 

「這是我自己泡的茶,妳試喝看看吧!」埃爾莎照依琳娜的意思為我倒了一杯茶,我小心翼翼啜飲一口,略帶苦澀的味道立即從舌尖擴散。

 

埃爾莎像是預料到我會皺起眉頭一樣,細心的再倒了一杯水給我。「這種茶對於解酒很有用,不過對妳來說口味應該太重了。」她如是解釋著,我緊握住杯柄,心亦跟著縮成一團。

 

「依琳娜,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亞希兒,我並不是為了責怪妳才叫埃爾莎帶妳來的。」依琳娜的目光沉落在杯中倒影,靜默了一陣子,然後端起瓷杯將剩餘的茶喝盡。我憂心的望著她,身為她的侍女,埃爾莎卻對此番場景不為所動,好似已經習以為常了。

 

「其實昨天晚上我進宮去見了薇莉亞一面。」她抬起頭來與我四目相接,試著輕描淡寫以一句話帶過令她神傷的原由,也試著微笑,但她的笑容比這杯茶苦澀多了,她泡的茶至少還會回甘。

 

「亞希兒,可以請妳吹笛給我聽嗎?」忽然間,她近乎乞求的眼神懾住我,一旁的埃爾莎用一種與氣氛完全不搭調的平靜口吻解釋道:「依琳娜小姐想戒酒了,請您務必幫忙。」

 

 

經過依琳娜同意後,埃爾莎協助我將窗簾拉開,留下窗紗濾光。房裡的角落得到陽光垂憐,清爽的風從半開的窗吹送進屋,頓時驅散讓人意志消沉的氣味。

 

「亞希兒小姐,這是依琳娜小姐收藏的樂器,請。」埃爾莎從隔壁房間取來一支透明的笛子,我如臨大敵小心接過,它晶瑩剔透的樣子乍看之下像極了封存地窖的冰雕。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也和妳一樣為之屏息。亞希兒,這是琉璃製的長笛,是我在城裡一家有名的手工藝品店買下的,但我到現在還沒聽過它的音色,妳能否吹奏一首曲子讓我聽聽?」

 

繼銀笛之後……是這支同樣價值不斐的琉璃笛嗎?我懷疑自己在這裡的每一天是否都將會有這樣的挑戰要克服,但,我既已決定留下,就必須要付出一些代價,並設法達成他們的期望才行。

 

依琳娜讓埃爾莎扶回床上,不一會兒便癱進枕頭堆中,我應諾,並站在可看見窗外的地方,瞭望遠方看似城鎮盡頭的霧帶,憑藉著直覺再次隨心所欲的吹奏起來。

 

在那遙遠的薄霧之外,是否就是傳聞中的遼闊大海?我在內陸的大草原上生長,無法想像蔚藍無垠的海洋是怎麼一回事,或許,海和抬頭可見的天空沒什麼不同?但聽說那裡有鯨豚翻滾,有船舶穿梭,是個比天空更精彩多姿的好地方。

 

順著想像中的海浪搖擺身體,不知不覺我竟也陶醉在自己虛擬的幻境之中。直到我放下笛子,回頭見到依琳娜安穩入眠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相信音樂能夠消除身體的疲倦感,撫慰悲傷的靈魂。

 

「亞希兒小姐,您真的從未受過專業的音樂訓練嗎?」埃爾莎訝異的瞅著我,瞳芒閃爍未已。

 

我難為情的將笛子奉還給她,若是再讓更多人這樣褒獎,我怕自己會沉醉其中而忘了自己的身分。「我想,可能是我爸爸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幫我特訓過吧!」我半是敷衍的說,雖然沒有印象,但想想似乎也不無可能,畢竟爸爸是音樂家這件事是真是假仍是個謎。

 

「叩叩。」不曉得是誰將時間點抓得如此準確前來敲門,埃爾莎輕手輕腳地過去開門,我彎下腰為依琳娜拉上棉被,不經意聽見依琳娜低聲呢喃的夢囈。

 

「薇莉亞……跟我回家……」

 

我蹙起眉頭。不知道昨晚她們到底談了什麼,讓依琳娜連在睡夢中都這麼哀傷。「亞希兒小姐,杰爾少爺來找您了。」埃爾莎輕拍我的肩說。

 

對了,從起床到現在都還沒見到他……我點點頭並向埃爾莎告別,臨走前我又多看了依琳娜一眼,希望這次她能好好養足精神。

 

 

天頂,時間塔耀眼的藍色塔身與晴空相互輝映,兩名訓練使站在禁閉室門口恭候長老大駕,石門緩移,他們英氣凜然的身影漸漸得到陽光寬解,各自懷著心事重獲自由。

 

大長老撫摸柔順的一捻白鬚,俏麗的聖使隨侍在側,與即將被釋放的兩人相互投以敵對的目光。

 

「大長老。」默克和影躬身展現禮儀,大長老睿智的眼光橫掠過兩人,再度瞇闔。「使用禁咒是聖域向來不能容許的事,想必你們倆應該已經明白,並深刻反省過。」

 

默克和影相視一眼,默契十足的回了聲是。蕾兒默不作聲,對於兩個冥頑不靈的訓練使關禁閉一事,她並不認為這種不痛不癢的懲罰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在禁閉室內,要說他們有認真反省,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感謝大長老教誨,今後我們不會再使用禁咒了。」影打著官腔,同時對蕾兒眨眼挑釁。蕾兒對此番幼稚的作為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覺得有幾分好笑。

 

「咳,既然如此,現在就回到你們的小屋去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吧!我希望你們這次是真的學乖了,別再讓你們凡間的夥伴受苦。」大長老意有所指的瞥了始終低著頭的默克一眼。「記住,我派教育聖使給你們,是為了督促你們有所成長,蕾兒在你們身邊就是我的代理人,我會透露我的心意讓她執行,你們不可以拂逆。」

 

「是。」默克抬起目光朝向面目清秀的少女,不苟言笑外,多了一絲銳利。蕾兒微笑注視著他,絲毫不覺有懼。「大長老,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您早點回去歇息。」

 

大長老聞言頓首,一回身,立刻張開比任何人都豐碩的羽翼,光芒環繞著白袍,聖氣萬丈。「那麼我回聖域花園去找其他長老泡茶啦!呵呵,處理公務真是累壞我老人家了。」語畢,大長老甩甩衣袖,像離籠之鳥般颯然飛離,登時讓三個年輕男女都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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