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在舊迴路裡耽溺太久，心靈的電量都快耗盡。

和半年前最是熟稔的人已經失去了語言交換能力，相較之下，今日我與陌生人處在更近的相對位置，試著聆聽我許久不曾細諦的聲調，那聲調有成人的深沉。

其實也不過是問了我今後想做些什麼罷了，我卻莫名的被引導著思考，憶起自己曾經握在手中的技藝，還可以虛張聲勢的長處。

陌生人不知不覺告訴我關於他三十多年來人生經歷的高潮迭起，比起連續劇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他的豐富閱歷。我聽得津津有味，然我也明白那樣有趣的橋段是用血與汗與淚堆積而來，戲謔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種方式，表示他已經安然無恙地度過那些年。

他的朋友之中有人重度憂鬱到了會拿刀畫腕的地步，無數個難眠之夜，繃緊神經只為了應付一通電話，就怕一個閃失從此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

他時常被男生喜歡上，前女友不為女生吃醋，反而為他的同志朋友生悶氣，甚至到後來讓他辭了百貨樓管的穩定工作，現在回想他說那時候的自己太傻，現在那個女朋友也已結婚生子，過得幸福美滿。

他是個健談的人，事業運其實不錯，只可惜斷斷續續，都不能長久。他說他什麼差事都做過，包括在市場裡殺雞殺豬……

他笑笑說他兜過的圈子其實很坎坷，可是他笑得太從容，反而讓我看出一點睿智的端倪。出了社會，形形色色的人和各式各樣的狀況都要遭遇上的，他如是說，這是他回過頭來開小黃的原因，他想接觸這社會，看看這個社會裡的人們如何變出新把戲。

這份工作不是為了賺大錢，也不是失業救濟站，而是他很認真對待的職業。我問他景氣是不是還壞? 他聳聳肩，告訴我這幾年來人們總說景氣不好，但那些穿金戴銀的人們每年仍然揮霍大筆鈔票購置珠寶，噢，他說他也當過珠寶商。

上星期他載了個在合作金庫工作的婦人，婦人見他三十出頭，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不去謀求一個「需要動腦」的位子，他先是有點傻眼，然後是無奈地聽她碎念，她又如何得知這份工作不動腦? 或許，只是或許，他也可以膚淺地說她在合作金庫裡會算帳就好，那也是一份不用動腦的工作。

人啊，不在其位不謀其職，每個工作都有其難處，都不該被輕視。

「從小我們就被教育職業無貴賤，但是社會裡落實這觀念的人太少了，有時候我覺得人在經歷成長之後想法反而幼稚，而且還會自以為是地想去改變他人。」他感嘆地說。教育，到底不是與現實格格不入的理論派而已，可不是?

告訴了我很多事以後，他煞有其事的補充說明，這一切都是他的經驗而不是我的，他喜歡把這些經驗分享給想聽的人，卻不想把這些加諸在聽眾身上，他尤其希望能分享給還有選擇權的人，提供多一點思考方向，我慶幸我還是他口中那有選擇權的半成人，找自己想做的事，都還能夠。

用自由去摸索，盡早找出一個好的坑重下蘿蔔吧!

把廢電池丟棄，我需要新的能量去應付新的挑戰，不想繼續苦鬥，於一場無意義的角逐戰，我知道那是荒謬的，失控的，必須由理智鎮暴才行。

所以，說再見好嗎? 美好只存在於過去的熟悉過客……讓我從此不再因為陌生感徒增而憂傷，因為現在，就連一個陌生人都比你更不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