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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弓緩慢地在弦上摩娑,拉琴人深陷在巨大的旋律渦漩中找不到出口,這場淒美的獨奏讓人感到絕望,因為能夠引領他找到出口的人緊閉著眼睛,彷彿怎麼也聽不見穿越時空的思念。

 

但他無從察覺,相同的旋律正在某個地方與他的琴聲相呼應。

 

 

「這是什麼曲子?」岳煥站在我身旁眺望黃沙滾滾的大漠,側耳傾聽在我指間流瀉的清音。我放下手中木笛,收回遠眺沙場的目光。

 

「這是屬下在鄉間聽過的祭悼曲。」

 

「祭悼曲……是為了在場上犧牲的弟兄所吹奏嗎?」

 

「也為了不幸死於這場戰爭的敵軍。」我無所顧忌的回答,一點也不怕他因此感到不快,果不其然,他平靜地凝視著我,彷若在等我將真心話全盤托出。

 

也好,我厭戰的心情沒有必要在他面前多做保留,自從比武那天我成功在眾人眼前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他以平手收場,這半個多月來我和他走得愈來愈近,不僅僅是他對我的信任感與日俱增,我亦漸漸鬆懈了本該鞏固的心防。

 

於是我依了他的心意繼續往下說:「士兵們只是奉命行事的棋子,無論是敵軍還是我軍,在戰場上犧牲了一個人就等於破壞了一個家庭,對於遠在天邊的策戰者來說也許不痛不癢,但對於失去親人的家屬而言,這道傷痕一輩子都會是他們的痛。」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說得太多了,但他正直的眼神使我感覺坦蕩。

 

「我不否認你說的話,但你忽略了一點。」

 

「什麼?」

 

「不付出這樣的代價守護這個地方,犧牲的人將會更多。」

 

「我知道……所以我才只能夠用這種方式送他們最後一程。」

 

他清澈的眼眸映著我落寞的五官表情,我並不天真,不會不懂人們為何爭奪。與其無能地看著一家老小挨餓受凍或遭到強盜凌辱,換做是我也會選擇踏上這條血路,頑強抵抗命運。

 

「昊平,你很善良。」他伸手擦去我不知何時滑過臉龐的淚水,我因吃驚而向旁邊退開一步。「岳煥大人?」

 

「我不是沒想過要停止這場戰爭,找一個更好的方式解決雙方遭遇的困境,但世事總是不能盡如人意。」

 

「不會不可能的!」他的話使我心跳加快,好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找到了一線曙光,只要對方的領袖也有停戰的念頭萌生,一定可以讓邊境地帶重新恢復和平!

 

「昊平?」

 

「岳煥大人,屬下先回帳去換藥,您也早一點歇息吧!」

 

「昊平!」

 

我無視於他的呼喊,旋身便飛快地跑下矮丘,要立刻找到宇彥才行!

 

 

「阿洛!宇彥在不在?」匆忙揭開布簾,我逢人就問宇彥下落,同為醫官的阿洛被我氣喘吁吁的樣子弄迷糊了,還以為我哪裡受了傷急需醫療,我上氣不接下氣地擺手出帳,這裡也沒有那小子的影子,真是怪了。

 

「昊平大人,要找宇彥醫官的話,我剛看到他往西邊去了,說是要去採一點藥草。」一名剛完成包紮的士兵好心地攔住我,指向平日宇彥根本不會去的那座樹林。一股不祥預感湧上我心頭,於是簡單道過謝後,我不作二想便拔足奔向人煙稀少的小徑。

 

在陌生的樹林裡打轉了不知多久,天色暗得讓人焦慮難安。

 

「到底上哪裡去了……該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才這麼想著,一道不尋常的火光就在不遠處出現,我看到宇彥的身影,但直覺壓抑住我出聲叫喚他的衝動。因為有另一個人正與他交頭接耳,同時將一包可疑的麻布袋塞入他懷裡。

 

「這件事暫時別讓少主知道,這是首領大人的密令,了解嗎?」

 

「首領大人要瞞著少主……這是為什麼?」

 

「大概是擔心少主對那名將士日久生情吧!少主遲遲不履行首領大人的條件解決那名將士已經讓很多人議論紛紛,就算首領大人目前勉強控制住局面,還是難保少主的威信不會被動搖。」

 

「日久生情嗎……」宇彥沉吟著,好像代替我默認了這件事般,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否如他的聲音一樣失落,他停頓了一下,竟無顧我的心意垂首接令。

 

「請轉告首領大人,屬下會盡力而為。」

 

「不能這麼做!」

 

火光拉長了我疾行而出的影子,這兩人猛然一驚。

 

「少主,您怎麼會……」

 

「這道密令不准執行,回去轉告我父親,岳煥大人跟那些只知道剝削民脂民膏的官員天差地遠,只要互派使者談判,絕對可以達到雙贏的結果。」

 

捎來密令的特使望著我,仿若剛聽聞一件荒謬至極的事。

 

「少主,恕小的直話直說,我們與官兵是水火不容的存在,今日他們會駐紮於此就是為了將我們一舉剿滅,無論敵將是什麼樣的仁人君子都無關緊要,太過有德有能反而礙事。首領正是因為擔心您失去鬥志才派小的前來助您一臂之力,以免遲疑不決的態度落人口舌。」

 

「弒害他才會讓我們留下惡名。」我漠然駁斥,「就把我說的話一五一十告訴父親吧!我可以不繼承他首領的位置,但我不會忘記紅巾團契最初成立的宗旨,我相信還有比流血更好的生存之道,為了實踐我的理想,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岳煥一根寒毛。」

 

特使見我堅決,不由得惋惜一嘆:「少主,您這麼做只會使自己身陷險境,趁現在還能從敵營抽身,不如就跟小的一起回去,也好穩定軍心。」

 

「別說了,在戰事停止前我不會走的。那袋東西給我。」我瞥了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宇彥一眼,我不能諒解他背著我接下密令的做法,但他望著我的時候竟沒有愧疚,只有遺憾。

 

「少主,抱歉不能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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