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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天橋,我和阿徹約好了,要在上一次揭曉秘密的簡餐店裡比出勝負。

 

冬夜微雨落在透明的傘面上,車燈和霓虹燈輪流綻放光芒,將大小不一的雨點染成金色,像是提前迎接耶誕的小燈泡,不一會兒就掛滿頭頂上窄小的天空蓋子。

 

眩目,卻為淒冷的路景帶來些許暖意。

 

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左右。我輕輕踢踏腳上的雪靴倒退著走,想像從路面上彈開的小水滴是由加拿大的皚皚白雪所融化,阿徹要去的地方,其實並不遠。

 

無論是逆行或順行,繞了地球半圈都會抵達一樣的所在,他都會幸福的。

 

一定會。

 

驀地,我感覺傘面出現一股柔軟的彈力,好像撞到了什麼。回眸,只見阿徹微微側過臉避開傘頂,雙手插在羽絨外套的口袋裡,饒富興味地望著我。

 

「走路不好好看路,妳在幹嘛?」

 

看他既沒有戴上帽子也沒有撐傘,貌似淋雨淋得相當愜意。

 

「你怎麼會跑來這裡?」我連忙把傘拿高,讓他也能遮得到。

 

「每天傍晚來這裡看幾分鐘夜景已經變成我留校的慣例了。妳呢?為什麼不去店門口等?」

 

「我……」

 

「該不會是觸景傷情,已經開始想念我的背影了吧?」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微微皺眉,心有未甘地睨著他。

 

「我又不是朱自清,幹嘛要想念你的背影?」

 

「也是,人家那麼有才華,妳是還差了一大截。」他執過我的傘,笑道:「不過來日方長啊,誰知道妳以後會不會變成一個女文豪,把我寫進文章流傳後世?」

 

還真是讓人不敢恭維的期許啊……高明的是,聽了也不知道是在褒獎我還是稱讚他自己。

 

「等你變成偉人再說吧!不然你也可以多犯幾條滔天大罪,好讓我有東西寫。」

 

「滔天大罪啊……這個提議好像不錯。」阿徹露出邪魅的笑容,仿若一下子就有了盤算。「那待會就先從吃霸王餐開始好了。」

 

「好啊,我記得他們有一道很貴的排餐。」我笑著亂出主意,與他偕同走下天橋平緩的階梯坡道,渾然不察傘外的小雨已然停歇。

 

亦不察他之所以每天到這座天橋上看夜景的真正來由。

 

 

結果,出乎意料之外的,他竟然輸了這場賭局。

 

雖然只以十分的微幅差距險勝,卻夠我在他面前多逞幾時威風了。

 

但他的表情實在令我不解。直視著我驚喜無比的模樣,既沒有表現出扼腕或飲恨的情緒,也沒有誇張的受挫表情,反應出奇平淡,好像早就猜到結果會是這樣。

 

「按照當初說好的,你要告訴我一個秘密對吧?」捲動叉子上的義大利麵條,我決定暫時不去臆測他此刻的心情是好是壞。

 

「嗯,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妳。」

 

「喂,不要賴皮喔!我可是很有誠意的先織好要給你的圍巾了。」

 

「不會吧!妳已經織好了?」阿徹一臉訝異。

 

意識到自己又不小心把想當作驚喜的禮物說溜嘴,我忙不迭低頭積極咀嚼送進嘴裡的食物,假裝無法回答這一題。

 

唉,梁語恩,妳未免也太好套話了吧!

 

「哈,妳這個損友我還真是沒有白交,太感動了。」見我埋頭吃麵,聰明如他,馬上就識破了我的拖延戰術,嗤笑道:「欸,妳餓太久囉?吃那麼大口,小心噎到。」

 

其實,不管輸贏都會送給他的。加拿大的冬天比台灣更加沁寒,為他空虛的喉頸抵禦徹骨的北風,是我在編織那條圍巾時纏繞心頭的唯一畫面。

 

就算不在身邊也要溫暖他的這份友誼,但願他永遠不要忘記。

 

「不過,南知道妳要送我圍巾的事嗎?」

 

「咦?」吞下味道混成一團的青醬麵,提及你,我的心情頓時沉重幾分。「他還不知道。其實……我最近很少跟他碰到面。」

 

「怎麼回事,你們吵架了?」阿徹放下刀叉,笑意盡失。

 

「不是吵架啦,只是我最近忙著織你的圍巾和他的手套,所以常常騙他說我在學校有事要忙,不能和他一起吃晚餐。」

 

「原來啊……」阿徹輕嘆。「難怪他會說要約談我。」

 

「約談你?」我愣愣地望著他。

 

「是啊,我下午才跟他約好今天晚上要去港口看海順便聊一聊。照這樣看來,他十之八九是要從我這邊打聽妳在學校裡的近況吧!」

 

「這……他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怎麼樣?是不是心情很糟啊?」一想到你無精打采的樣子,罪惡感就不斷興湧而來。

 

「笨蛋,天底下有誰被女朋友冷落還會覺得開心的?何況妳又不是會拚命查勤的類型,雖然說多給對方一點自由的個人空間是信任的表現,不過也不能完全把他野放啊!」阿徹用納涼的口氣嘆道。

 

「我哪有野放他……」我小聲嘟囔。

 

「那些覬覦南的女性同胞們可不是這麼想的。」他拿起桌上的可樂吸了一口。「妳知道南每天面對的幾乎都是女客人吧?」

 

「我知道啊。」不僅如此,我還知道這陣子慕德店長在臉書上創辦了一個「梳野玩髮南」粉絲團,結合你的高人氣舉行了一連串的優惠活動,替髮廊增加了不少業績。

 

無妨。那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商業行為,我也為你出色的工作表現感到驕傲。

 

也許旁人會覺得我太缺乏危機意識,可是你比我更重視安全感,每件可能為我帶來隱憂的事都事先向我報備過,儼然就是個嚴格的幸福把關者,實在想不出不能對你放心的理由。

 

「那妳知道陸采芸還沒放棄南嗎?」冷不防,阿徹丟來一顆未爆彈。

 

我木然定格。這件事你倒是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過。

 

「妳看,馬上就出包了。」他望著我發愣的表情莞爾一笑。「快點吃完吧!等一下我載妳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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