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胤陽擔任社長期間攝影社舉辦的最後一次展覽。有別於往年只將攝影作品放在禮堂展出,今年展場擴大規模,跳脫了既定的界限,將護貝過的攝影作品在校園各處或貼或掛,完全體現出主辦人自由無羈的真性情。
胤陽一早就出門了,既沒有告訴我們他的作品分佈在哪些區域,也沒有和我們約定碰面的時間,似是無心又像有意的讓我們認真觀賞沿途每張相片,無論是不是出自他的雙手。
「哇,這個好棒喔!」我望著走廊上精心打造的展區大感驚嘆。只見兩根柱子之間用白色的漁網銜接,一側還懸吊著一個船錨形狀的美工品,幾張夕陽西下和釣客拋竿的相片懸掛在網眼上,儼然就是用相機捕撈上岸的豐富漁獲。
「胤南你看,這張是胤陽拍的吧?」指向其中一張色調渾厚的相片,我拉著你問。
那是一張漁船正要離港,船尾亮起濛濛燈光的日落之作,孤寂的氛圍掌握得恰到好處。
「嗯,是胤陽拍的沒錯,右下角有他的署名。」
「啊,真的耶!」Sean,金色筆劃在相片角落書寫而過,雖然不甚起眼,卻意外地相當流暢。「剛才完全沒發現,想不到會是這麼低調的風格。」
「可是妳還沒看名字就知道這是他拍的了。」你用一種自嘆弗如的語氣說道。
「其實也不算知道啦,只是感覺對了。」
「什麼感覺?」你露出訝異的表情,好像我要給你二次打擊似的。
「你想到哪去了?當然是說相片傳達給我的感覺啊。」微笑挽住你的手,一不小心就把你當成害怕失寵的小孩安撫了。沒辦法,昨夜與你深談之後我才知道,即使是歷練比我們豐富的你,也有害怕受到冷落的時候,只是你習慣隱藏那樣的情緒,才會讓我們理所當然的以為你從不介意我們在你缺席時仍能積極尋求一種生活平衡,以為這是我們體諒你忙碌的善意。
似是意識到自己衝動的疑慮太過孩子氣,你氣餒的吁出一口長氣。
但這份衝動於我而言是直率而不容許被嘲笑的,因為那是專屬於我的,你最真實的一面。於是我若無其事地接續剛才的話題:「雖然這樣形容可能有點難懂,可是有些畫面光靠好的攝影技巧是無法成像的。」
抬起頭看看其他相片,明明光線和角度也都抓得不錯,可是就是沒有一張像胤陽拍的一樣,讓我發自內心想要走入他所取的景,揣摩當時按下快門的激動。
「聽起來很深奧。妳是指創作理念那類的東西吧?」你似懂非懂地重新審視相片,我欣賞著你認真思考的神情,默默替胤陽感到開心。
「創作理念是很重要的部分,不過能不能引起共鳴,還是要看人的頻率相不相近。」
「頻率啊……」你的眼神經過一番沉澱,漸漸恢復了平靜。「這讓我想起一件事。胤陽他曾經跟我聊過,拍照也有三位一體。」
「三位一體?啊,我好像聽我朋友說過,是感光度、光圈還有……快門,對吧?」
你還沒回答,一個機械式的聲音逕自闖入我們開的對話框:「嗶嗶──答錯囉!」
我們同時回頭,只見聲音的主人笑容燦爛,就像一朵永遠面朝陽光的向日葵,活力充沛。
「哥,你還記得是什麼嗎?」
你直視著弟弟滿懷期待的眼眸,振奮精神的能量在體內悄悄復甦,而那股能量匯集成一道牽絆,緊緊連繫著你和你所看重的一切。
「鏡頭、眼睛,還有心,我沒說錯吧?」
「哈,完全正確!沒想到那麼久以前說的話你到現在還記得,哥,我真是太感動了!」胤陽把雙手插進短褲口袋,迎著夏日早晨的薰風,愉悅地笑彎了雙眼。「怎麼樣,語恩姐,這樣的三位一體和妳的頻率夠相近嗎?」
「呵呵,虧你想得出這種平易近人的理論,這次我就捧個場稱讚你一下吧!」
老實說,他那與眾不同的論點深得我心,雖然乍聽之下不是很專業,但確實掌握了某種要領。胤陽一定也明白,一旦喜歡攝影的初衷被追求卓越的心態所淹沒,他就再也無法拍出動人的好相片了,屆時即使旁人欣賞他的作品,他也不見得能認同被吹捧的自己。
用心探索的執著才是發揮才能的先決條件,這一點無論身在哪個領域都是一樣的。
「雖然才剛開始參觀,可是我很喜歡你在開放式空間展出的設計概念和作品,做得好。」
「謝啦,有妳這樣說,我覺得這次成果展已經成功一半了。」他笑著接受我發自內心的讚美,昨晚心浮氣躁的模樣不知何時已不復見。
「對了,哥,你還沒帶語恩姐到花架大道看過吧?」
「嗯,還沒。」
「那你們去那裡等我一下,我要先去校門口接一個人,待會再過去找你們。」
「專心的去招呼你的朋友吧!不用顧慮我們了,這裡我也不是不熟,後面我跟語恩可以自己逛沒關係。」
「對啊,今天你可是主辦人耶!沒空的話就不用勉強跑來找我們了,忙你的吧!」
「那可不行,你們都是我親自邀請來的VIP,我會好好善盡地主之誼的。而且我已經跟我要去接的那個人約定好了,今天要找你們兩個一起吃午餐。」
「咦?對方是我們認識的人嗎?」我和你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胤陽神秘一笑,沒有正面答覆我們,只是一逕催促我們快去花架大道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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