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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重新染黃滿山遍野的花草,旦臨村的聖堂廣場上再度聚集了晨禱的村民。

 

艾布納一如往常率領村民們吟誦禱詞。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爭睹王城騎士的風采,今天早起參加晨禱的人比平常更多了,尤其是年輕一輩的男男女女。

 

站在人群外圍的他們看不清列斯特陰鷙的神情,起勁地對他品頭論足,竊竊私語的聲音夾雜在虔誠的禱詞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列斯特的視線在廣場上來回逡巡,試圖從黑壓壓的人群裡找到一頭醒目的金髮,無奈直到晨禱接近尾聲仍苦無所獲。

 

他心事重重,除了擔憂柯洛威的安危以外,還對阿瑟姆和依蓮恩的關係耿耿於懷。

 

昨晚,阿瑟姆在他們家留宿了一夜。

 

家裡格局簡單,沒有多餘的客房。本想以此為由婉拒阿瑟姆的叨擾,阿瑟姆卻說他不需要床鋪,擅自找了一個角落席地而坐,似乎打定主意不走了。

 

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多半不會堅持留下,列斯特不禁懷疑,阿瑟姆會不會其實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純粹只是看準了依蓮恩不會拒絕他,利用她的善良騙吃騙住?

 

但列斯特看得出來,依蓮恩的確有事瞞著他。自從阿瑟姆出現以後,她就一直心不在焉,跟她說話常常要重複兩次以上,她才會慌忙回神。他想追問,但又不想勉強她說,只能等她自己開口。

 

晨禱的人聲壓制不住腦海中紛飛的思緒,他愈是強迫自己專注,愈是靜不下心。

 

阿瑟姆究竟向小蓮提出什麼請求?小蓮會答應他嗎?

 

依蓮恩一早就去醫館了,阿瑟姆理所當然地跟著她,儼然成了她的護花使者。列斯特也想跟著去,無奈晨禱時間在即,他必須調查柯洛威的行蹤,不得不跟他們分開行動。

 

讓他們兩人單獨待在一起不會有事吧?

 

 


 

 

村子裡的人都聚集在聖堂廣場附近,相形之下,前往醫館的道路顯得冷清許多。

 

依蓮恩走在阿瑟姆前面,腳步緩慢而虛浮。她以為睡醒之後,阿瑟姆就會跟夢一起消失,但這場夢似乎暫時不會結束,因為他還在。

 

一切都是從昨晚的奇遇開始的。

 

掛在屋簷下的風鈴哐啷作響。她剛準備起身回屋,溫馴的大狼犬忽然擺動蓬鬆的尾巴,用力甩了甩身子。銀白色的鬃毛在空中留下燦亮的殘影,她還來不及反應,狼犬的英姿竟隨著這陣擺動消失於無形。

 

取而代之的便是現在這個黑髮碧眼的少年。他蹲踞在依蓮恩面前,一雙深邃的眼睛倒映出她震驚的表情,唇角揚起淺淺的微笑。

 

「別怕,我不會傷害妳。」

 

「你是⋯⋯」

 

「我是風精靈,叫我阿瑟姆就可以了。」

 

奧特蘭王國崇拜精靈神,人們普遍都對精靈的傳說不陌生,依蓮恩也不例外。傳說精靈是精靈神派駐王國的守護者,會幻化成有形的化身遊歷人間,可能是某種動物,也可能是人。

 

但是信仰歸信仰,傳說歸傳說,親眼見到精靈降世又是另一回事。依蓮恩怔怔地看著阿瑟姆,跟精靈面對面是她這輩子從未想像過的光景。然而這一刻對阿瑟姆來說卻久違了。

 

「我一直想親口向妳道謝,終於是時候了。」

 

「為什麼要向我道謝?是你幫了我。」依蓮恩一臉茫然。

 

阿瑟姆莞爾一笑,忽然探頭與她額心相抵。

 

「妳以前救過我。我找妳很久了,現在我要把我的信物交給妳保管。」

 

「什麼?」依蓮恩嚇呆了。但阿瑟姆沒有留給她考慮的時間和閃躲的空間,右手扶上她的後頸,左手輕輕捏住她的耳垂,念出一段她聽不懂的精靈語。

 

這段精靈語似乎是某種帶有神祕力量的古咒。一股熱流伴隨著念咒聲從阿瑟姆的指腹間流淌而出,穿透依蓮恩的耳垂,形成一枚湖水綠的靈石耳針。

 

「好了,今後妳就是御風靈石的主人。」

 

阿瑟姆對自己所做的一切輕描淡寫,彷彿只是在盡告知義務,而不是徵詢她的同意。依蓮恩都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便又在他炙熱的凝視下迎來第二輪驚嚇。

 

「御風之主,我請求妳應允我長伴左右,盡我所能守護妳,直到終亡。」

 

阿瑟姆順過她的一綹髮絲,落下一個溫柔的輕吻。

 

 


 

 

依蓮恩伸手撫摸右耳上新添的耳針,立刻被阿瑟姆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手腕。

 

「別拿下來。」

 

依蓮恩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這枚耳針精緻小巧,昨晚阿瑟姆親手為她扎上的過程並不痛苦,就像是被鳥喙輕啄了一下。但是這枚耳針的意義太過深遠,已經遠超餽贈的負載,她實在承受不起。只是當她意識到這件事時,阿瑟姆已經認定她是耳針的主人了。

 

「如果妳想聽我重新宣誓一遍,我很樂意。」沉穩的聲音迴盪耳際,依蓮恩的臉頰瞬間燒紅起來,難為情地向後退開。

 

「我、我沒有要拿下來,我只是在想事情。」

 

「那就好。」阿瑟姆微微一笑,但這抹笑容很快就隨風凝斂。因為他一鬆手,依蓮恩便匆匆轉身背對他,彷彿有一道無形的高牆聳立在他們之間,不許他輕易跨越。

 

「小蓮。」

 

這聲呼喚猶如輕風搔癢,令依蓮恩感到一陣心悸。除了列斯特之外,同輩的人沒有誰會這樣叫她。她實在太過驚慌了,不由得猶豫了一下,才敢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什麼事?」

 

「妳很怕我嗎?」

 

「為什麼這樣問?」

 

「我感覺得出來,妳怕我。本來以為我現在的樣子比較不會嚇到妳,沒想到反而起了反效果。如果妳不喜歡,我可以變回本來的樣子。」

 

「不是的,你誤會了。」依蓮恩連忙否認,雖然感到抱歉,卻依然不敢直視著對方。

 

「我不怕你,只是還不習慣跟你相處而已。」

 

「那妳討厭我現在的樣子嗎?」

 

「⋯⋯不討厭。」

 

阿瑟姆朝她走近,碧綠的眼睛染上希望的光輝。

 

「那本來的樣子呢?」

 

「⋯⋯也不討厭。」

 

「不討厭,那就是喜歡。對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依蓮恩沒想到阿瑟姆會問得這麼直白,臉紅得更厲害了。

 

她在村子裡一向不得人緣,不曾被誰親近,也沒什麼處理人際關係的經驗,根本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好。但她知道阿瑟姆不諳世故,鐵定不是用一般人的思維問她這個問題。她不該認真。

 

「那是什麼意思?」阿瑟姆又走近了一些,令依蓮恩更加不知所措。

 

「請你別再問了!總之,我不討厭你。」

 

依蓮恩一時想不出恰當的解釋方式,索性躲開他的目光,一溜煙地逃跑了。

 

滲出山脊的曙光把整條河流染成美麗的金黃色,女孩奔跑的身影亦然。阿瑟姆愣了愣,立刻追趕上去。雖然他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情卻莫名好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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