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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打鐵籠的聲響規律而響亮,引來一批入山者的注意。他們是冒險挺進山林的救火隊,在煙霧瀰漫的山村之中迷失了方向。其中一名救火隊的成員循聲前來,不斷叫她快點離開,但她置若罔聞,堅持要把受困的小狗救出來。

 

「牠是妳家的獵犬嗎?」

 

不知不覺,那個人來到她身旁,耐心地蹲下來看著她敲打鐵籠。奇怪的是,當下明明處在十萬火急的情況,那個人跟她搭話的態度卻冷靜從容,好像只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親切地向她打招呼。

 

那人不是別人,就是帶隊的德爾諾。

 

「不是。」依蓮恩瞅了他一眼,但也沒有一直盯著他看,回過頭又繼續敲擊鐵籠上的鎖頭。

 

德爾諾舉手示意其他的同伴先去尋找其他人,俯身幫她一起破壞鐵籠。

 

「牠不是妳的狗,妳為什麼要救牠?」

 

「我也不是你的小孩,你為什麼要過來幫我?」

 

德爾諾愣了愣,沒想到小女孩會用他提出的問題作為答覆丟還給他,頓時有些啞然。但是經過一來一往的言語交流,他覺得這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真是個好問題。可能是因為我跟妳很像,都有點愛管閒事?」

 

依蓮恩沒有搭話。德爾諾偷偷瞄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問道:「妳的家人呢?妳跟他們走散了嗎?」

 

「嗯。」依蓮恩淡淡應了聲,似乎不想告訴他更多了。

 

「這樣啊。」德爾諾的聲音帶著遺憾,不再往下追問。忽地,他拉住了小女孩傷痕累累的手,阻止她繼續亂無章法的狂捶猛敲。

 

「都破皮流血了!妳的手不痛嗎?」

 

「不痛。」

 

「不痛才怪,石頭給我。」

 

成人的力氣本來就比小孩更大,同樣的石塊拿在德爾諾手上可以發揮雙倍甚至三倍的破壞力。全力砸了幾下之後,籠子終於開了。依蓮恩抱出昏迷的小狗,眼裡閃爍著感動的光芒。

 

「牠還有呼吸。」

 

德爾諾輕輕拍拍她的頭,對她露出了笑容。從剛才到現在,第一次看見這個小女孩臉上出現孩子氣的表情,她年紀還很小,這樣單純的表情才適合她。

 

「做得好。現在我們該離開這裡了。不過這裡的路彎彎繞繞的,可能得花一點時間碰碰運氣。」

 

「我知道路。」

 

不知道是不是德爾諾的幫助贏得了她的信任,又或許是她嘗到了被嘉許的喜悅,依蓮恩主動釋出善意,希望能夠答謝這個善良的陌生人。

 

「真的?那太好了!我們先去找其他人。」

 

德爾諾喜出望外,起身呼叫四處搜救的同伴。忽然間,一陣地動山搖,發生了大地震。依蓮恩一時重心不穩,往旁邊跌了個踉蹌,撞倒了立在牆邊的幾支鐵鋤和鐮刀,屋頂上堆放的雜物也同時滾了下來。

 

「小心!」

 

德爾諾立刻伸手抓住她,轉身把她護進懷裡。一瞬間,她的腦袋一片空白。笨重的農具冷不防砸在德爾諾背上,她聽到一聲吃痛的悶哼。

 

 


 

 

德爾諾和她的相遇,徹頭徹尾就是一場災難。她不忍心繼續回想德爾諾極力安慰她卻痛苦難耐的表情,一切發生得太快,她根本措手不及。

 

興許是這段回憶造成的心理創傷至今仍未完全癒合,她才會連同懷裡抱著的小狗一起封埋,忘了牠也有雙漂亮的綠眼睛和雪白銀亮的毛色。

 

「小蓮,妳怎麼了?」

 

當她回過神來,阿瑟姆正用寬厚的雙手按著她的肩膀,困惑地呼喚她。

 

透過這雙深邃的綠眼睛,好像可以看見當年那個拖累旁人的自己,還有德爾諾從她手裡接過石塊,奮力砸壞鐵籠的英勇善舉。記憶中,這雙綠眼睛第一次看著她的時候黯淡無光,如今卻充滿生命力,簡直就像是奇蹟一樣。

 

她無法遏止自己熱淚盈眶,現在回想起德爾諾為了保護她而浴血的那一幕,她還是會忍不住想哭。但她被阿瑟姆活下來的事實寬慰了。冥冥之中好像有個聲音想要告訴她,原來讓她自責多年的決定並不是只害死了德爾諾,曾經也有一條寶貴的生命因為她的不自量力獲得了重生。

 

「謝謝你活下來了,謝謝你。」

 

內心湧起一陣澎湃,她趨前抱住阿瑟姆,拚命把鹹鹹的眼淚吞回喉嚨裡。

 

阿瑟姆微微一怔,周圍又開始起風了,只是這次並非他蓄意而為。溫柔的微風撩撥心弦,他低下頭,輕輕拍撫女孩的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女孩並沒有在他懷裡逗留太久,不一會兒便離開他的懷抱。

 

「阿瑟姆,你聽我說,真正幫到你的人是我的養父,他叫德爾諾,是個捨己為人的英雄。」

 

依蓮恩的雙頰微微泛紅,澄澈的眼眸溫潤有光,欣喜之中帶有一絲遺憾。阿瑟姆托著她的雙臂,對於稍縱即逝的擁抱感到悵然若失。然而依蓮恩並未覺察到他不想放手的心情,對他卸下了防備,露出溫柔的微笑。

 

「我帶你去看他吧。」

 

 


 

 

墓園裡空無一人。荒煙漫草之中,唯獨德爾諾的墓特別乾淨,彷彿昨日才剛安葬入土。阿瑟姆跟著依蓮恩來到墓前獻花,對她的一言一行觀察入微。

 

當依蓮恩跪在墓前用懺悔的語氣向德爾諾說明來意時,他盯著冰冷的石碑,久久不發一語。依蓮恩把當日德爾諾幫她撬開鐵籠和為了保護她而受傷的過程一五一十描述了一遍。阿瑟姆安靜地聽她訴說,臉上始終沒有太多表情。

 

迎著風,依蓮恩把拂面的長髮梳至耳後,露出嵌著靈石的耳針。阿瑟姆一直留心她的舉動,又一次機警地抓住她的手腕。

 

「小蓮,妳做什麼?」

 

「我想把它還給你。」

 

依蓮恩如實回答,這次是真的想把耳針摘下。事實上,她之所以帶阿瑟姆到德爾諾的長眠之地,無非就是希望他聽完這段往事之後能收回昨晚的誓言,恢復自由之身。

 

「現在你知道真相了,救了你的人是我爸爸,不是我,所以你不用向我報恩。」

 

「我不同意。那時候妳也置身在危險之中,大可不必為了我留下。是妳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注意到我,喚起了我的求生意志。對我來說,你們一樣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是我的命也是爸爸犧牲自己換來的,我沒有資格代替他接受這麼珍貴的東西。而且你能平安活下來,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報答了。」

 

親口說出這番話,依蓮恩心裡五味雜陳。德爾諾也曾經對她說過只要她能平安活下來就好,而她現在才稍微能夠體會他當時的心情。

 

「阿瑟姆,你是偉大的風精靈,應該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不該被我這樣的普通人困住。」

 

「妳要趕我走嗎?」

 

阿瑟姆緊握著依蓮恩的手腕不放。兩人的視線一產生交集,依蓮恩便狼狽地別開目光。這是出自本能的閃躲。即使阿瑟姆化身狼犬的形象鮮明地烙印在腦海裡,她還是招架不住少年模樣的他堅定不移的眼神。這雙蒼鬱的眼睛彷彿想要把人吸進去,不肯讓她抽身。

 

「我不是要趕你走,只是……」

 

阿瑟姆突然後退一步,像宣誓效忠主人的騎士一樣握著她的手單膝跪地。

 

「我已經起誓了,御風靈石的主人只會是妳,也只能是妳。請妳讓我待在妳身邊。」

 

「你別這樣,快起來。」依蓮恩不敢接受他的仰望,連忙跟著跪下,著急地向他解釋:「我把信物還給你的意思不是要趕你走,我只是不想你失去自由。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你想找我的時候隨時可以來,我會準備你喜歡的點心招待你。」

 

阿瑟姆微微一愣,臉上的陰霾突然掃除些許。原來這女孩以為交換誓言就是束縛他,所以才想把靈石退還回來。

 

他悠悠輕嘆,對她的善良感到莫可奈何,守護她的心意卻更篤定了。

 

「小蓮,這個信物是用來跟我聯繫的媒介,並不會剝奪我的自由。它可以讓我感知妳附近的氣息,在妳遇到危險的時候立刻保護妳,所以我無論如何都希望妳帶在身上。」

 

「所以⋯⋯這是一個護身符嗎?」依蓮恩愣愣地看著他,還有些遲疑。

 

所謂的靈石,其實是精靈凝聚自己的靈力,淬煉多年才會生成的結晶,對於人類來說是稀世珍品。但阿瑟姆不打算對依蓮恩據實以告,若是她又不肯收下就傷腦筋了。

 

「可以這麼說。而且這麼做也是我能向德爾諾報恩的唯一方法了。」

 

「這是什麼意思?」

 

阿瑟姆輕撫依蓮恩糾結的眉心,言之鑿鑿地說道:「難道不是嗎?既然妳是他盡全力守護的孩子,那麼代替他來守護妳,就是我能為他做的事。」

 

依蓮恩望向墓碑,似乎想徵詢德爾諾的同意,然而就在她猶豫之際,有幾個巡守隊的人往墓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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