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突然，少了那麼一點真實感，彷彿這是不曾存在過的世界。

可是腳下踩過的路途卻如此踏實，騙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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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行囊，連續一個星期都在倒數離家的日子，那時候心中的感觸太容易被啟發，見到熟悉的人事物都要用眼睛用力掃描一遍，因為下次再見，也許會是半年後的事了。

還記得車窗外的黑暗與冷漠的燈光相互交織，在凌晨四點鐘伴隨著大雨向我道別。我是喜歡雨的，而且是很喜歡，不過那天感覺卻是傷感甚於歡欣，離愁原來是這種淒涼的感覺，我總算懂了一點。

台灣南北距離不算太遠，然而真正要離開故鄉到另一個地方的時候卻又覺得這段距離無比漫長。緊張感讓心臟為之悸動，國道上的里程數驟減著，我知道我正在往一個可能會孤單的地帶前進。畢竟我從來就不是個善於溝通的女孩。

一星期，每雙眼睛都夾帶著狀似浮雲的漂泊情境，任何事都說是近期內的最後一次了，酸澀的味道連檸檬都難以匹及。家人守護我十八年的歲月，直到我要展翅試飛的那一刻，巢裡的氣味還是不斷拉扯著未長齊的羽毛，溼溽的難以放心飛翔。藍天是那般吸引我，然而我心中駐紮的某塊土地卻亦不曾褪色。

我必須一個人試試，一個人學習堅強，學習保護自己和下一個能被保護的人，因為這就是成長必經的定律。我想執行它，直到我乏力，想停靠在下一棵樹上休息。休息過後，再朝著蔚藍的天際嘗試更高更遠的旅行。

是否每個離家的孩子都會有這樣的悲喜交雜？期待中埋藏著不安，因為一切都被隔絕在離家園數百公里之外，受了傷只能自己療癒，想念時只能依賴熟悉的聲音作慰藉。不再有人有義務細密的給予呵護，在新的松林裡，任何松果都只得自己彎腰撿取。

身在異鄉，心在故土，要離開高雄了才知道高雄其實很美，它存在我短暫的青春歲月，儘管只有一角，卻是我最希望躲藏的角落，就像孩提時代總喜歡抱著有特殊氣味的小毯子睡覺一樣，我想生活在這座不斷成長的城市裡。

宿舍裡一半以上都是北部人，就像中山大學和我的關係一樣，中央大學和桃園人的關係也很相近，地緣之便，於是他們看起來沒有太多捨不得，因為到了周末，他們還是可以回到溫暖的家吃媽媽的愛心晚餐。一開始心中是有些不平衡，但隨著時間過去，我意識到自己注意力的轉移，這裡的一切都是新鮮的，因而，充斥在鼻腔的濃濃酸澀不再那麼刺鼻了。

我曾經在眼淚裡預言，一星期之內會讓自己放晴，縱然我喜歡的仍是雨天，可是在我心中的太陽，四季都得發光發熱才行。唯有如此，我才能堅定腳下的土壤，恣意生根發芽。

感覺上，我在第二天就達成了放晴的目標，連我自己都訝異自己能這麼快就適應沒有家人只有朋友陪伴的生活。舊的記憶和新的回憶交疊，我體內的化學變化似乎進行得有點急遽，但，我感覺得到陽光的照耀，感覺得到自己變得不一樣。

離家不遠了，當心能認同所屬之地時。於是我認定這裡就是讓我成長的第二個出生地，也就是重生之地。布滿星辰的夜空下，有這麼一片茵綠柔軟的草皮，我坐著、躺著，數星星，直到四周無光，我都不再因為害怕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