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經過一番折騰，我們總算帶著孩子們浩浩蕩蕩下了車，平安抵達動物園。

遠遠的就看見院長一身深色勁裝，正和穿著紅背心的年輕人在售票亭外閒聊。我猜想那就是他之所以不能和我們一起從育幼院出發的原因，因為兩人相談甚歡，似乎交情匪淺。

「阿洋老大！」才剛囑咐過不能隨便亂跑，皓皓就帶頭朝著院長直奔而去，攔也攔不住。幸好這附近還算空曠，準備買票入園的人都在另一側排隊，不必擔心他們和其他人撞在一起。

「老大在！」反射性的回頭應聲，院長立刻被孩子們團團包圍。

我和你站在距離他們五步之遙的位置相視而笑，這一幕無論在哪裡上演，都一樣很有角色錯亂的趣味。天底下大概也只有晴光的老大會用這種不倫不類的方式回覆自家的小嘍囉們吧？

「阿洋老大，你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來？」小傑仰起小臉殷切地問。

「對啊！你都偷跑，不乖。」小薇則是像個小大人一樣兩手插著腰，頗有數落的意味。

院長摸摸兩人的頭，露出和藍天一樣爽朗的笑容：「哈哈哈！老大沒有偷跑，只是幫你們準備了一個驚喜。」

「驚喜？」大夥兒異口同聲，包括我和你在內，畢竟這件事連我們都未曾聽說。

「是啊！來，這是今天幫老大一起準備這份驚喜的大哥哥，你們先跟他問聲好吧！」

「大哥哥好──」

「嗨！你們好。」是那個穿著紅背心的年輕人，在他脖子上還掛著一張名牌：李宙威。

只見他笑容可掬地蹲下身子，平視著每個身高都只到他腰際的孩子，看起來相當謙和親切。「果然你們每個人都跟院長說的一樣很有精神呢！知道今天到動物園來要做什麼嗎？」

「看獅子睡覺！」

「看大象噴水！」

李宙威莞爾一笑，指著插在門口的宣傳旗幟問道：「有小朋友會念上面寫的字嗎？」

「我會！」小毅第一個舉手搶答。「小小動物……」

「小小動物飼養員一日體驗營？」不自覺逐字念出那行醒目的標題，我恍然大悟，院長的驚喜原來是要讓小朋友參加這個營隊。「嘩！感覺是個很有趣的活動呢！你說對吧？承……」

驀地，我發現蹲在地上的李宙威正摟著小傑的肩膀含笑望著我。

「呃，怎麼了嗎？」我被他和孩子們環伺的目光貼了定身符。

他站起身，這次跟我的視線處在同一個水平，只是高了幾公分。「看來樂樂老師也像院長說的一樣，是個很可愛的小朋友呢！」

唰！我的臉頰瞬間紅透，這下糟糕，不小心就搶走他要請小朋友回答的台詞了。

「嘿嘿，金剛芭樂本來就是小朋友。」見我發窘，皓皓牽起嘴角落井下石：「只是沒有很可愛。」

「皓皓！你說什麼──」剛剛明明還在公車上表現得像個小媳婦似的，怎麼一下車就本性畢露了！

「你看你看！金剛芭樂超級愛生氣。」他狡猾地躲到剛認識的大哥哥背後，一副已經找到靠山的樣子，我氣得牙癢癢的，偏偏在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面前多少得顧點面子，還真的完全拿他沒辦法。

「金剛芭樂？」接觸到李宙威興味盎然的眼光，我的內傷急速加劇。

天啊，拜託不要對這個名字感興趣。

但我的默禱顯然完全無效，皓皓和他很快就圍繞著這個話題聊開了，其他的小朋友們也融入得相當自然，開心地模仿著我平常使喚他們的聲調動作，逗得他哈哈大笑。不可否認，這個人很能跟小朋友們打成一片，但我卻有種被小朋友們出賣的哀戚之感。

「欸，我平常對他們不夠好嗎？」我沮喪地問。

可是你完全沒有回應。

「承鈞？」回過頭，站在我身後的你默不吭聲，表情不太對勁。順著你的視線方向望去，發現終點正是李宙威被孩子們簇擁的歡樂場景，我的信心立刻重建大半。

「呵呵，原來我們家的阿鈞哥哥也會吃小朋友的醋啊？」我笑著輕輕撞了一下你的手臂，有人跟我一起被拋棄讓我感覺好多了。「哎，不要難過啦！小朋友會喜新厭舊是很正常的，往好處想，這樣我們也比較輕鬆啊！」

聽我故作大器的安慰，你低頭瞅了我一眼，弓起指背朝著我的額頭輕敲一記。

「笨蛋，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有，不准有樣學樣。」

我望著你微微怔忡，院長忽然從後面冒出來拍拍我們的肩膀。

「承鈞、樂樂，今天你們兩個人的任務就到這裡結束了。」

「結束了？」我和你面面相覷。

「對，結束了。」

望著對這趟郊遊滿心期待的孩子們，我無法理解他的意思。「院長，他們連動物園的大門口都還沒踏進去啊！為什麼就這樣結束了？該不會是你忘了帶錢來幫他們買票吧？那樣的話我可以先代墊……啊！參加這個體驗營也要收費吧？那我得去郵局領錢……」

「樂樂，不要急。」院長按住我運轉過度的腦袋，要我靜下來好好聽他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妳和承鈞今天可以下班了。宙威是我一個朋友的小孩，平常就在動物園裡擔任解說員，這次剛好由他負責籌辦這個體驗營，所以我才會特地拜託他留幾個名額給孩子們參加。」

「可是院長，你一個人要看住四個小孩太吃力了。」你皺起眉頭，跟我一樣放不下心。

「怎麼會只有我一個人呢？你們也看到了，宙威他對小孩子很有一套，況且這個營隊本來就是辦給小孩子玩的，等一下會有很多工作人員在場，用不著擔心。」

「可是……」我還想多勸院長幾句，他擺擺手，堅持不肯讓步。

「別再可是了，我還欠你們兩個很多假沒還呢！這些孩子今天有我和營隊的工作人員照顧，你們兩個就好好休息，明天再回晴光。」

語畢，院長從外套口袋裡拿出兩張票券遞給你。

「要是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閒晃，就手牽手一起去山上散散心吧！這兩張溫泉區的招待券是我老婆特地要我拿來慰勞你們的，別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