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哼！自己逛就自己逛嘛，有什麼了不起！」我一邊享用手裡熱騰騰的水煎包，一邊在廣場邊緣徘徊，飽滿的餡料和煎到微焦的酥皮既燙口又美味。雖然大啖美食讓我心情稍微好轉了，但是一看見其他人結伴同行，還是難免有點心理不平衡。

把我丟下就算了，竟然還綁架我的手機和院長給的招待券，要不是我太有情有義，一定立刻拎著包包搭車下山，才不要等你這個任性的阿鈞哥哥。

虧我還幫你買了一份水煎包，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啦！

「先生，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幫我們拍張照嗎？」

「嗯，可以。」

我豎起耳朵。這不是你的聲音嗎？

「啊，太好了，這邊！」

望向廣場中央，果不其然，是你在幫一群青春洋溢的女孩們拍合照。稍微挪動腳步，她們一露臉就把我驚呆了，用美女如雲來形容那群打扮時髦的女孩一點也不為過，一字排開全是相貌姣好的長腿妹妹，跟你這個長腿叔叔站在一起除了賞心悅目別無二話，無論擺出什麼樣的姿勢和表情，都像雜誌上的模特兒一樣吸睛。

說要把你的相片當作商品拿去拍賣募款的我是不是太有遠見了？雖然那只不過是我一時興起的玩笑話。

「你是一個人來的嗎？是的話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吃到一半的水煎包滑回袋子裡，突然間，我的食慾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來請你幫忙拍照只是順便，她們擺明了是想搭訕你。

你會點頭嗎？抱持著賭一把的心情，我忐忑不安的留在原地觀望。畢竟剛才我們算是不歡而散的，這場豔遇的誘惑力又這麼大，說不定你心一橫就決定放我鴿子了。

「不好意思，我還在找我的小朋友。」

「小朋友？」對你提出盛情邀約的女孩們和我不約而同發出驚嘆。

嘩！高招，用這種混淆視聽的回話方式讓人家打退堂鼓。可是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小朋友了？

「嗯，所以先失陪了。」你對不熟識的人用字向來精簡，奇怪的是，這次我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甚至隱約為你對她們敬謝不敏的態度感到安心。

「想不到他看起來還那麼年輕，竟然已經有小孩了啊……真可惜。」

「有什麼好可惜的？妳忘了嗎？世界上的好男人不是已經有家室了就是對女人不感興趣。」

「說的也是。唉，走吧！」惋惜地聊了幾句，女孩們很快就重拾玩興，討論起接下來的行程，從眾所矚目的焦點慢慢淡出。

目送她們走遠，我心花怒放的偷偷笑著。

其實她們的邏輯還滿有參考價值的，就某種角度看來，你的確是有家室的好男人。

「妳在笑什麼？」

「哇！」熟悉的駝色外套忽然占據視線，我吃驚的倒退一步。「嚇我一跳，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在這裡的？」

「從妳開始看著我傻笑的時候。」

「我哪有……哦，等等！」感受到和剛才截然不同的和平氣場，我捏捏你的臉，像在測試夢境的真實度般，眼睛為之一亮。

「太好了，你終於氣消了！」

「妳會怕？」明知故問似的，你嘴角上揚的弧度像一艘小紙船，載著容易暈船的我飄飄盪盪，自己則撐著竹篙，一臉輕鬆寫意的船夫樣。

「只有一點點啦。」我撇開臉，心虛的把水煎包掛到你手上。

「給我的？」

「不小心多買的。」

「那還真是不小心。」你微微一笑，拎起袋子晃了晃。「連吃一半的都要給我嗎？」

「咦？那個不是啦！」我竟然忘了還有一個被我剖腹的包子也在袋子裡，這下失禮了。

正要把那個意外的附贈品拿回來，你將袋子藏到背後，同時握住我主動伸向你的手。疑惑昂首，在我們手心之間夾了一個觸感粗糙的小東西，但你緊緊握著，並沒有要馬上讓我查看的意思。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啊？」

「有獎徵答的獎品。」

「給我的？」清淺的眸光倒映出我興奮的神色。什麼嘛！原來剛才你是故意把我支開跑去買禮物了，害我還一個人在老街上緊張老半天，努力思考要用什麼小吃才能討好你。「真是的，都這麼貼心地準備好禮物了，直接送我就好啦！反正我這麼聰明，不用回答也是對的。」

「妳確定？如果我問的問題是今晚要不要只睡一間雙人房，妳也會說出我要的答案嗎？」

兵貴神速，你的奇襲問答讓我招架不住，我慌亂的反應大概就跟睡夢中被驚醒的難民沒兩樣，有點想逃卻又不知道能往哪逃。

「好了，逗妳的，這個假設不成立。走吧！換個地方，到那裡再告訴妳題目是什麼。」

「咦？不在這裡說嗎？」我愣愣地望著你。

「嗯，有個比這裡更適合出題的地方，走路過去十分鐘就到了。」你的視線落向圓形廣場旁沿山坡蜿蜒而上的小路，雖然離開老街往那個方向走的遊客不算多，但還不至於用杳無人煙來形容。

「不過先說好，在我們到達目的地之前，要是妳先鬆手看到獎品，我就當作是妳提前給我答覆了。」你微微一笑。

「咦？」說好不給牽的手被你牢牢握著，從你手裡傳來的溫度讓我無端紅了臉。總覺得我好像又莫名其妙吃了一次悶虧，你實在太狡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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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日治時期興建的武道館聳立於山澗地帶，在綠蔭掩映下散發出一股清新的靈氣，彷彿真的有個日本武士佩刀站崗，靜靜守望著整片山林。

石碑上銘刻著「演武場」三個大字。

這是過去司獄官與警察們鍛鍊體魄的地方，日式簷廊沿著館舍周圍環繞一圈，墨綠色的屋瓦疊覆在悠久的歷史之上，如玉石般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石砌的柱牆和階梯分別嵌以木造的門窗和地板，樸實無華的基座架起過去崇尚的武士道精神，刻苦而不浮誇。

從任何角度仰望都是一幢氣勢恢宏的歷史古蹟，最重要的是，古蹟內部一分為二，一半是劍道場，另一半則是鋪滿榻榻米的柔道場。

──是你曾經轉身背對，決心放棄夢想的地方。

脫掉鞋子，你牽著我的手走進道館。幾名遊客正拿著相機，包圍劍道場旁展示的護具和木劍熱情拍攝，相較之下柔道場乏人問津，看起來冷清多了。

你望著空無一人的榻榻米沒說話，感嘆很輕，遺憾卻很沉。

我懂你的遺憾。僅僅只是像這樣和你並肩站在柔道場邊，苦澀的回憶就潮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