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Dear R,

我的時間不多。

獨立思考的時間，確信自己有所依託的時間，都像一瞬間。

寫信給妳向來是最好的方式，讓我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擁有靈魂。

抱歉總是如此茫然，到了三十歲這個年紀依舊如此。妳的內斂和堅毅，不經過歲月的洗練，是無法證明的。

因為自信心在我們的世界裡永遠稀缺，偶爾盛產時，那種燦爛才令人難忘。

我知道父親身體微恙卻不想去醫院進行健康檢查的心態是怎麼回事，因為我也有同樣的想法。

比起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更希望自己不要給其他人帶來困擾與煩惱。

我的消極從何而來不得而知，可能是活得累了，麻木了，不像其他人有明確的目標，所以在哪個時間點結束似乎並不重要。

安逸使人倦怠，焦慮也使人倦怠，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什麼狀態才是最平衡的狀態。

活得滿足就覺得自己不長進，活得汲汲營營就覺得自己缺乏人生智慧，到頭來，似乎任一狀態都是沒有通過的修行，無窮無盡。

三十歲是一個有魔力的年紀，會被很多人展現的生活方式影響，那些既定的形狀，像是模具一樣把妳烘烤成妳以為自己不會變成的形狀。

時而微妙，時而感傷，卻又那麼難靜下心來自我覺察。

我好像慢慢失去了某種能量，像一顆被時光拖曳的星星，只剩曾經發光的殘跡。

最終還是來依靠文字抒發雜亂無章的思緒，當我一個人走在夜晚的騎樓，縮在外套裡享受冬天的寒冷，總覺得隱約聯繫得上獨自走過港岸的寂寞靈魂。

妳十七歲，看似壓抑，想法卻總是飽滿。

我三十歲，看似從容，腳步卻總是促狹。

深怕與陌生人對望，深信有一雙溫柔的翅膀始終如影隨形保護著脆弱的真相。

為什麼活成這樣？

不再思考，不再比較，失去了心底最真實的喜怒哀樂，履行責任卻忽略了責任本身的意義。

究竟在為誰努力？

究竟有沒有在努力？

究竟為什麼要努力？

這段旅途比想像中漫長，也許糊塗地走完全程還未必能得到正解。

也許一切本來就沒有正解，只是一個平庸的人類在庸人自擾，直到靈魂脫身後才會從新的角度讀懂這些曲折的思路最終都只是虛無。

像是不曾經歷過一般。

高調地來，低調地結束。

既期望平淡，又抗拒平淡，只是想要踮起腳尖，讓視野更新鮮一些。

──2022/12/25 by Starf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