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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既涼爽又潮濕的早晨,露水沾濕了我的靴子,我叼著夾有生菜和荷包蛋的吐司走在花園裡的小徑上,有點想念家鄉的奶香。花園裡迂迴的石子路通往中央的噴水池,而那些三樓高的樹木則成圓形環繞在四周,偶爾飄落幾片樹葉,黃綠相間,將刻意剪裁過的園藝作品妝點的更加自然柔和。

 

說不定能碰到那技術高超的園丁……正這樣想著,噴水池已近在眼前。清澈的池水被飛濺的水花弄得模糊不堪,整排樓房跟著在水中扭曲,淅瀝聲不斷。等等,那是什麼?湊近一看,在水裡跟著倒影晃漾的竟是……媽媽的木笛!

 

我不作二想便跨進水池,伸手拾起木笛的那一剎那,我的心彷彿也和它一起斷成兩半。是誰做出這種事?

 

冰冷的池水如針扎在骨頭上隱隱刺痛,忽地,樓上傳來一陣笑聲。「怎麼樣,我的準頭不錯吧?」我抬頭望向神色傲慢的少年,眼淚全吞回肚子裡。「怎麼,那支笛子對妳來說不是很重要嗎?妳的反應好像不太正確呢,亞希兒小姐。」

 

「在你面前哭著求饒才是正確的嗎?凡茲克先生。」

 

「哼,想演戲就換個舞台吧,康尼亞不是妳該來的地方。」他冷哼一聲,把手插進口袋轉頭就走。

 

 

敵視一個人有時候不需要理由,但我知道,凡茲克會視我為仇讎其來有自。在他心目中,我不是亞希兒,而是另一個名叫薇莉亞的女孩。杰爾昨晚才告訴過我這裡的人為何一蹶不振,因為他們心中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域被玷污了,而放下,是那麼難的一件事,就像寫不完的樂譜,在谷底徘徊的日子沒有休止符。

 

「媽媽,對不起……」我躲在樹下低聲啜泣,想念頓時又充斥於胸臆,木笛的裂口抵著肩膀,彷彿提醒我再見不到她的事實,除了痛,別無其他。

 

「離開這裡吧。」我仰起臉,猛然對上一雙深邃冰冷的黑眸。「離開這裡吧,繼續留下只會讓妳自己受到更多無謂的傷害,妳還不明白嗎?」他不知何時走出房門,憑欄俯視著我,若有似無的蹙著眉頭。

 

伊安。究竟在哪裡見過他?只是這樣單純的相望,我的眼淚就已不聽使喚的潸潸流下。他似乎也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一圈漣漪自眼瞳中心擴散,輕輕的,一晃即逝。「妳……」

 

「對不起。」撂下一句話,我立刻拔腿跑開,這時的花園和剛剛比起來好像大上好幾倍,怎麼跑都跑不到迴廊那頭。

 

真的好遠好遠。

 

 

回到客房,一眼望去盡是翻箱倒櫃過的痕跡,活像是甫經一場殺戮的戰場。我癱坐在地,伏著床緣痛哭。分不清是為了誰,為了什麼,縱然情感撕扯的力量已經足以剝奪我豁達的理智,我卻覺得現在的我才是真實的,完整的我。

 

「亞希兒!」也許是長廊上有目擊者看見我落荒而逃的窘迫模樣了,杰爾不一會兒便聞風而至。「這是怎麼回事?」他頓了一下,跨過重重障礙靠近床鋪,喀的一聲,我想起木笛的殘骸還在地上,抬起頭,半支木笛已經被他拾起。

 

看他握著笛身的手在顫抖,我連忙抹去臉上縱橫的淚水,因為他的歉疚感全覆寫在早晨的微笑之上。怕他無法釋懷,我連忙將木笛抽回來,抓起床上的袋子一股腦兒的把它和殘餘的另一半一起塞進去。

 

「笛子再削一支就行了,沒關係。」

 

「傻瓜。」杰爾驀地跪下把我拉進懷裡。我的驚疑無可比擬,這是第一次有男孩子這樣給我擁抱。「怎麼可能沒關係?都怪我不好,把妳牽連進來了,對不起,亞希兒,對不起……」他拍撫著我的背,好像在哄著哭鬧不休的孩子。

 

『告訴他妳想離開,告訴他這裡不適合妳。』電光般猝然顯現的聲音使我一愣。

 

我推離杰爾,低著頭欲釐清聲源來自何處,但,就和昨晚一樣,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亞希兒?」杰爾的手臂被我緊緊攫住,我輕輕甩頭,卻擺脫不了試圖指使我的男聲,他是誰?當下已陷入混亂的我益發困頓。

 

『告訴他,告訴他……』

 

「亞希兒,妳怎麼了?」杰爾的聲音與之交纏,我看見他憂慮的眸中有我狼狽的影像,不,我不想違背自己給他的承諾,我知道一個人孤伶伶的感覺,我不想讓他和我嘗到一樣的痛苦!

 

「嗚。」我感覺全身都在冒著冷汗,好像在抵禦外來的侵襲,然而那人似乎不打算放過我,仍不斷重覆著相同的言語。

 

「亞希兒,妳在這裡等我,我去找坎地斯來!」伴隨著達達的腳步聲遠離,我眼前是眩目的光。

 

……還有一道像是人形的黑影。

 

「亞希兒小姐,冒犯了。」迷濛之間,我的身體輕飄飄的,好像被誰扛了起來。不是杰爾,那是我不曾聞過的氣味……睡意襲來,之後的我完全沒了思考和判斷的能力,只覺得得到了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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