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訓練使……是準訓練使耶……」我趴在伊安肩膀上陶醉地把玩著大長老特地送他的銀墜子,怎麼也止不住心頭盪漾的波痕。

 

他側過頭,嘴角亦微微揚起。「妳重複至少十遍了,就這麼高興嗎?」

 

「嗯,很高興。」大長老派了那麼多聖使來做見證,連默克和影都不得不承認這個銀墜子的意旨,乖乖聽大長老的話把我留下來。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多麼難能可貴的施捨。

 

「大長老一定很欣賞你,所以才會提前讓你知道聖域的事……我很為你驕傲……」

 

他停下腳步,廊外的楓葉被風吹落,緩緩飄降。月光照透了火紅的葉片,恰好疊在我朝上的掌心。「好溫暖的顏色……」我讚嘆著,就在這時候,他胸膛上的銀墜子又開始發光了,就好像在呼應天上的皎月一樣明亮。

 

「潔,睡吧,別說話了。」

 

「你怎麼知道我……睏了……」手臂乏力垂下,他細心地轉換姿勢,先將讓我雙足落地再旋身改以橫抱。

 

「妳的元神受到極大的損傷,體力會急速消耗。」伊安心生憐惜地注視著幾秒之間便已然沉入夢鄉的女孩,絲毫不介意她還沒聽他把話說完。「這是妳的大長老透過銀墜子告訴我的事,真正該驕傲的是妳才對,傻瓜。」

 

妳才是那位長者真正欣賞、眷顧的對象。但,正因為他試圖挽救妳的這番心意,我才得以用這樣的方式回到妳身邊……

 

「忘了告訴妳,我也很高興。」今後不必再讓思念懸宕,一睜眸,一回首,就能夠好好牽緊妳的手,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了。

 

他抱穩女孩,緩緩朝著她的房間走去,渾然不知埋伏在那裡的暗礁,將要讓今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默克,你確定要把潔留在他那裡嗎?」影一邊咕噥一邊用手指敲著墨池邊的小石子,雖然那個銀墜子象徵著大長老的旨意,但他們反抗大長老也習慣了,實在沒有鎩羽而歸的理由。

 

「你嫌身上的傷痕不夠多嗎?我們已經沒有說不的空間了。」默克坐在窗台上閉目養神,夜風徐徐,拂動著他烏黑的羽翼和髮絲,天使之杖的藍光在腳邊輝映著天外的星芒,流失的聖域之力漸漸涵養回籠。

 

「影。」默克喚住失望嘆氣的夥伴。

 

「幹嘛?」

 

「你是因為喜歡潔才想把她留在身邊吧?」

 

影怔了一下。「你不也是嗎?」

 

默克仰起頭,手肘放在弓起的膝蓋上吹風。今夜容納得下兩人比肩而坐的空間似乎比往常更寬闊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明白……為什麼我們眼裡容得下彼此卻容不下那個男人。」

 

「這有什麼好想的?那傢伙讓潔那麼痛苦,我們討厭他是理所當然的。」影托腮看著默克的側影,他愈來愈不明白了,對於夥伴明顯的改變。「默克,你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你認為自己會輸給那傢伙?」

 

「無關勝負。」默克恢復用字精簡的狀態,看來影是給不出答案的,就連這個疑問的癥結點他都尚未釐清。

 

放棄從影身上獲取線索後他彎腰拾起天使之杖,一彈指便讓它隱於無形。不著邊際的扔下一句晚安,默克就這麼走進自己的房裡去了,留下影一個人滿臉問號地呆坐在地。

 

「是因為輸了才說無關勝負嗎?嘖嘖,也太沒男子氣概了。」影聳聳肩,自動下了結論,但說得極其輕聲,就連耳力甚佳的默克也都沒聽見。

 

 

這一晚,默克抱著雪白柔軟的羽翼作了夢。

 

在夢裡,潔拉著他的手飛越各個時空執行視察任務,她毫無保留地動用聖域之力幫助受苦受難的凡人,他緊緊跟隨著,幾度試圖阻攔,最後卻都捱不過潔苦苦哀求的眼神,只得依了她,讓她任性地做她想做的事,幫她想幫的忙。

 

她很疲憊,疲憊到再也揮不動這雙被塵沙刮傷的羽翼,必須由他攙扶著交接任務給其他聖使,由他抱著她回家。儘管體力耗盡,她的眼神依舊澄澈動人,每每讓他忘了責備她太亂來,她安定的笑靨既滿足又無悔,在夕陽照耀下美麗的不可方物。

 

路途中,一如往常的,她仰起小臉這樣說:「默克,能幫上那些人的忙……真的太好了。不過對你真不好意思,我每次都忘記要留一些體力走回家。」

 

沒關係,因為她很快樂,他知道,而且他不討厭像這樣抱著她。

 

「默克,謝謝你。要是沒有你在,我一個人一定沒辦法實現這個夢想。」潔的笑容很純真,若非發自內心地感到滿足是不會擁有這樣的笑容的。

 

但……她說夢想?

 

這個詞彙讓默克從睡夢中驚醒。他茅塞頓開,坐在床上思索著成為訓練使之初,那段和潔踏著晚風,絮談未了的過去──他曾告訴蕾兒,他和潔回不去的那個起跑點。

 

之所以看不慣岳煥,原來問題就出在這裡。因為岳煥和曦兒太像過去的默克和潔,為了相同的目標相互扶持,共同奮鬥,愈累便愈覺得快樂。只要見到潔和他患難與共,就讓默克心中的缺憾更加擴大。

 

曾幾何時,對潔的感情竟羈絆住彼此成為聖使的道路,為了不讓她展翅飛離自己身邊,他默許影一次又一次的換籤舉動,也一次又一次從中作梗讓她在凡間的愛情無法開花結果。

 

是私心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潔的痛苦他會安撫不了也是理所當然,因為他就是一切的肇端,是潔痛苦的根源。如今潔從他最看不慣的人身上得到救贖,他卻無能地固守窠臼,直到她歷劫重生才領悟,是他玷汙了他們純潔的初衷,怨不得誰。

 

原來自己的確膚淺。他把臉埋進懷中的羽翼,潔的氣味明明如此靠近,是他親手把自己推遠了。

 

「默克。」影陡然打開門,斷了他的思路迴圈。「出來幫個忙吧!把底下打擾潔休息的人攆出那個家,我快看不下去了。」

 

能做的,就只有恪盡天使的職責,努力輔助她走完全程了吧!默克將那雙羽翼放在床上,尾隨著影走到墨池邊,蹲低身子,凝神召出剛收起的天使之杖。

 

誰也不能打擾她休息,今晚她要在睡眠之中好好修補她元神的創口,恢復到她最好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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