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助跑、踩牆，然後雙手一撐，眨眼之間韓胤南就已經攀上半人高的堤防。

「來，把手給我。」我還沒有請他幫忙，他已居高臨下朝我伸出援手。

從這個角度仰頭看，他就像是在汪洋中發現落難者的水手，雙眼炯炯有神，積極的，試圖拋出一條救命索，拉我離開漩渦重重的海面。

握住他溫暖的大手，我不怎麼費力就成功克服這堵水泥牆，順利登頂。

「謝謝。」

「別客氣，會冷的話把拉鍊拉上，這裡風有點涼。」

我點點頭，他的外套上有髮廊裡層次複雜的香味，棉質布料的觸感就和他帶給旁人的感覺一樣，寬大而柔軟。

迎著夜風站穩腳步，放眼望去，不遠處有一座燈塔正周而復始的掃蕩海面，海面上波光粼粼，除了從塔頂灑下的光芒，還有一輪明月在晃漾。

「好漂亮！」我不由自主的發出讚嘆，這裡就是他說的，這附近視野最佳的地方。

今晚月明星稀，堤防從腳下綿延到燈塔那一頭，灰暗的夜色中隱約抹著一點靛藍色調，看起來既魔幻又綺麗，完全感覺不出漆黑的陰森詭譎。

「妳喜歡嗎？」韓胤南微笑的一號表情忽然被光打亮，我不禁愣了一下。

「喜……喜歡。」僅只半秒，又恢復了原先的幽暗。

喜歡是喜歡，但我們明明是第一天認識，他卻主動帶我到這裡來吹風散心，好像除了那幾撮長三公分的頭髮，我的喜怒哀樂也被納入了他的管轄範圍裡似的。

是從在小吃店叫我名字的時候開始的嗎？雖然我屢次對他開啟的話題有一搭沒一搭的就畫下句點，他說話的態度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好像能夠諒解我的壞心情。

「韓胤南，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將雙手插進口袋，望向大海的神情很恬靜，就像融入了外海的漁火一樣溫柔而神祕。

「我說過了，我不習慣告訴剛認識不久的女生太多秘密，妳……」

「我得先成為梳野髮廊的常客才行。」我沒好氣的接下他的話。這個人也真是的，雖說早上的確親眼見識過他出色的頂上功夫，但他體內流的根本就是商人的血液啊！

「算了，如果是秘密，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反正我本來就不是會窮追猛打的人，可能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所以才會自願充當半天的地陪，熱心的帶我去吃飯又帶我來看海，我應該輕鬆一點看待這件事，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梁語恩，妳還沒聽我把話說完。」

「對不起，可是今天……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人的秘密了。」我蹲下來將腳上溼重的鞋襪脫掉擺到一旁，放任兩隻腳丫在半空中晃蕩，絲毫沒有被他側目的顧慮。

我想要不在乎一切，就只享受著原生的自由，因為吊盡胃口之後再把好奇心狠狠扼殺，那種感覺就像心臟被子彈射穿了一個洞，滾燙的血液晝夜不輟的在體內流淌，要麻木還得等上一段時間。

「不過不管那個理由是什麼，都謝謝你。」抬起頭，我朝他露出由衷感激的笑容。

「謝什麼？」他斂住剛剛話沒說完就被打斷的不快，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謝謝你對新朋友這麼有耐心。」

他默默坐下，遠近適中的，正好和我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微風在我們之間填補靜寂，我突然有希望時間流逝得慢一點，好讓我不必太快回到現實，面對你。

誰叫你喜歡上一個這麼無害的對象，讓我連對他發脾氣的權利都喪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