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宇角

Dear R，

生日快樂。

過了三十歲之後，過生日的心情好像總是驚慌大於快樂，年齡焦慮困擾妳的頻率持續上升中，還沒有找到完美的解決方案。

離開出版社那年，妳選在生日這天提離職。今年我也不小心循著妳開的先例，做了一樣的事，彷彿已經產生既定的儀式感，卻也有著無可奈何的心情。

剛把繁瑣的婚宴俗務清空，本該是期待蜜月旅行的小日子，卻被現實的問題困住了。

近來公司人事動盪不斷，像是俄羅斯輪盤一樣，各組輪轉裁員，最近輪到我們團隊了。得知有人要被資遣的心情震驚又複雜，妳知道的，職場裡來來去去的常態，對妳來說總有點難熬。

好不容易撐過了一次告別，兩次告別，到了第三次，真的有點扛不住。跟同事 T 聊過許多話題，職涯選擇問題永遠大哉無解。

轉換跑道以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不經意問起在公司的年資，然後不約而同給予相同的反饋，說妳在公司裡也待滿久的，不考慮換個環境試試看嗎？

三年，這在工程師的世界裡好像是個超過有效期限的數字，有點不爭氣。

時不時，我懷疑自己是否累積了足夠的市場價值，無奈否定自己的聲音幾乎百戰百勝，再怎麼認真工作，下班後也只是一團軟肉，欠缺熱情與活力。

成家立業的同期愈來愈多，已經少有人會暢談夢想。所謂夢想，要不是因為太過單純在年少時期就得以實現，要不就是已經被現實壓縮得變形了，看不見本質。

大家的追求，不知不覺都建立在財富的基礎之上。沒有了基礎，做什麼都不自在。我這才發現，放棄買房也放棄養育下一代之後，一旦剝除「職務」的標籤，就看不見自己生存的價值了，好像人生只為工作而活，莫名傷感。

好矛盾啊，既想安頓下來，又沒辦法讓心靈平穩很久。

現世如此，不論生在哪個時代，都有不進則退的隱憂，想起老爸從前難以改變的心態，突然很能同理了。疲倦的不想起身，躺平又嫌太早。

變化是必要的，同時也很消耗精神。我把自己的心情活得很苦，再次回沖，也有點難回甘。

三月抽的塔羅牌有一張是許多權杖的夥伴卡，Boo 說把過去和未來的自己看作這些權杖吧！這樣不僅不會感覺到有人離去，還會隨時都有戰友陪在身邊的感覺，妳其實很罩！

今天用文字訊息向 F 傳達了離職的決定，這不像三年前向前公司提離職時一樣有斷捨離的清爽感，因為對未知的前路有更深的焦慮。

走也心煩，留也心累，都要面對不同的壓力。

我捨不得在這間公司裡認識的同事，因為他們都是認真又有責任感的人，總是願意伸出援手，一起解決困境。

離開的人如此，即將離開的人亦如此。能分享真實想法的人不多，幸運的是從前的前同事和未來的前同事之中都有這樣的人。

「給妳額外的任務，如果有要繼續當工程師的話，那六月中我要看妳整理好的履歷。」

F 回覆的留言有股心臟暴擊的力量，讓人有種想哭的衝動。

每句話都很普通，組在一起卻有關心的溫度。我不知道自己能產出什麼質量的履歷，有沒有人會認可這樣的我，但在那個當下，好像我的努力有稍微被看見。

即使不遠的將來會踢到很多鐵板，會被潑很多冷水，會很迷茫不知所措，我希望妳回頭看到這篇日記的時候可以得到一些安慰。

妳曾經為自己做過的選擇，都是當下深思熟慮後才採取的行動，選完以後妳全力以赴過了，不論結果好壞都值得給自己一個 100 分。

加油！三十二歲的妳、四十二歲的妳、五十二歲的妳，我們隨時隨地不離不棄！

—— 2024/05/23 by Starfish